很久以后江力都记得，那个香草奶油味道的吻。
他低下头，轻轻捧起她的脸，像幼兽般莽撞又缠绵地啃噬着她的唇角。
全凭本能，不得章法，却吻得那般小心翼翼。
混杂着迷离的烈酒香气，这一夜，他是真的醉了。
“江力。”丛昕小声唤他。
怀抱中柔软而丰盈的触感灼烧着他的理智，他艰难地咬咬牙，好不容易和丛昕分开十公分的距离。
丛昕被她吻得只剩喘息，半天才稳下音调，她问道：“刚才你说，你想让人，误会什么？”
江力一顿，丛昕看着他的眼睛，呼吸摩擦在他的下颌上，不依不饶地问：“我们……是误会么？”
四目相对的时刻，丛昕眼中像有星光在闪烁，江力拂开她脸颊边凌乱的几缕头发，摇头沉声说道：“不是，从来都不是。”
他捏了捏她通红的脸，随即又凑上去，在她脸上恋恋难舍地轻吻碰触。
她本是带着笑在听他说，却忽然鼻子一酸，眼眶一下子红了。
触碰到她潮湿的眼睫，江力轻声问：“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丛昕的泪珠子就止不住往外冒，她猛地扑进他怀里，脸深深埋进他胸口。
江力赶忙将她牢牢环住，听见她含糊不清地在说：“我怎么喜欢上你这样的家伙。”
委屈的，哀怨的，瓮声瓮气，江力听着，心都快化了。
“你……还走么？”丛昕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一点。
太晚了，而且，丛昕判断，江力在这座城市里并没有歇脚之处。
“跟我上楼。”丛昕牵了牵他的手。
无人的深夜，他刚刚亲吻的女孩邀请他回家。
心中一闪而过的狎昵绮念，让江力的脸又红到了脖子根。
“来。”丛昕眼睛里是一派明亮与真诚，“走呀。”
她这样的坦坦荡荡，让江力羞愧得慌了神：“别，不，还是不要了……”
“……你是属螃蟹的么，怎么又脸红，”丛昕看着他笑，好奇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垂，“……连耳朵根都红诶。”
这一下子，那个人真变成煮熟的螃蟹了。
丛昕咬咬唇，这样子的江力让她尤为心动，什么嘛，一把年纪了这么不经撩，真像一个中学生。
“别扭扭捏捏的，叫你来你就来。”丛昕收敛起唇边的一丝羞臊笑意，拖着他往前拽，一本正经地说，“放心，我保证不会非礼你，乖啦。”
江力：“……”
这边的房子房龄都不小了，是很典型的了老式单元房，楼梯在中间，东西两侧各有一户。
丛昕牵着江力的手往上走，感应灯一明一灭。
楼道不宽，还偶尔路过堆放的杂物，两个人牵着手转弯挺别扭。
“松下手。”丛昕说，“这里窄。”
四楼半的位置上，江力停住了。
“怎么了？”
江力看了一眼楼上，说：“丛昕，你不怕引狼入室么？”
“狼？”丛昕故意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江力脸上，“哪有狼，我只看见一只小白兔，不，小黑兔。”
“有狼也不怕，你也……别害怕。”她从站着的一阶楼梯上退下来一步，摸了摸江力的头，“快点，都困了。”
这个动作，真像是在摸兔子，把江力给摸懵了。
六楼因为是顶楼，结构和楼下稍稍不同，这个单元的六楼只有一户人家。
丛昕指纹开锁，里面一套三室一厅的旧房子，看得出后来又装修过。
“有点乱，别介意。”丛昕把包往沙发上一丢，然后钻进厨房去，倒了两杯水出来。
“过来坐。”丛昕往沙发里一倒，把傻站着的江力也唤过来，“喝水么？”
江力过来，在她旁边隔了一米远的地方坐下，他接过水杯握在手里。
“坐那么远，是怕我耍流氓么？”丛昕嘟咕嘟嘟喝水。
“不是……”江力否认，随即想到什么似的，轻轻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丛昕看到了。
江力低头，带着窘窘的笑意：“你好像挺紧张的。”
故作轻松的姿态，来掩饰心里的紧张。
丛昕：“……”
她没有反驳，抬手给江力介绍：“厨房，卫生间，我的房间——你过来。”
江力才刚坐下，又被她拉起来，在另一间房门口站定：“你就睡这儿吧。”
丛昕指了指旁边：“还是说，你想睡我房间……”
“不不，我睡这。”江力慌慌张张说。
丛昕恶作剧得逞般莞尔一笑。
灯打开，这是一间不大的卧室，摆设有些陈旧，但收拾得很干净。
“昨天才打扫过。”丛昕指了指卫生间，“洗澡在那边。”
一转身，江力在门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失去了鞋跟的加持，她和江力的身高差距更明显了。
“你多高？”丛昕忽然问。
“184185吧。怎么了？”
“和我哥差不多。”丛昕说着，打开衣柜，“找件衣服给你换，这个可以么？”
丛昕拿出件t恤，又找了条短裤，她递给江力，说：“很久以前的了，应该都没穿过，别嫌弃。”
江力接过来，脑海中浮现出纪卓然的样子：“你哥是，纪总？”
丛昕摇头：“同父异母的哥哥，你没见过——老纪是他的舅舅。”
“舅舅？”
“嗯……”丛昕笑笑，“所以，也差不多算是我的舅舅吧……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你可不许说出去。”
江力摸了摸鼻子：“好。”
丛昕站起来，走到书架前面，取下来一张照片。
“这个是我哥。”丛昕指了指照片上最高的那个男生，又指了指旁边，“这个是老纪，这个是我，中间，是我奶奶。”
画面上，丛昕几乎是个小学生的样子，江力看了看她，浅浅笑了笑。
话题结束，江力始终站在门边没动。
夜已经深了。
或许是累了，他微微眯了下眼睛，静静看着她。
丛昕抬头迎着他的目光，突然的征服欲驱使她走上前，踮着脚勾住了他的脖子：“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
“……”不再给江力说话的机会，丛昕稍稍偏头，在他的唇上轻轻一碰：“你这样看我，我真的会紧张——乖，去洗澡。”
……
小黑兔的洗澡水声响起，丛昕泡在自己的浴缸里，点开微信，在关亦良的头像上拍了拍。
一分钟后：
关大：有事？
cxxxx：有
关大：奏来。
cxxxx：……
关大：【狗头】寂寞空虚冷吗？
关大：江力呢？
关大：说话说话说话
cxxxx：……他没走
关大：多说点多说点
cxxxx：他在我家。
关大：……他在窥屏吗，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cxxxx：没有，他在洗澡
关大：【脸红】【狗头】
关大：你们……干羞羞的事情了……【狗头】
cxxxx：没有
关大：【惊讶】怎么会，他不行吗？
cxxxx：……【愤怒】你够了
关大：啧啧啧，这就开始护夫了……
关大：那是为什么，你不想睡他？
cxxxx：……你能不能含蓄一点
关大：【狗头】午夜场从不含蓄
cxxxx：但是这种事，不是应该男的主动吗
关大：上个世纪的时候是这样的
关大：【狗头】【狗头】【狗头】对了，我想起来个秘密
cxxxx：什么？
关大：【脸红】有点不好意思说
丛昕把手机放到一边，起来擦干身子吹干头发，再拿起手机的时候，关亦良这个秘密还没说出来。
cxxxx：十分钟了，你说不说
关大：【羞涩微笑】我听金苗说
关大：【狗头】江力
关大：【吐舌】是处男
cxxxx：………………………………………………………………………………
“关大”撤回了一条消息
cxxxx：……
关大：嘿嘿嘿
关大：再见我的朋友【狗头】
关大：好梦【狗头】
……
这一夜丛昕在要不要给江力发信息的纠结中沉沉睡去。
她做了很多梦，也依稀觉得，自己梦见了江力。
一样是穿着球衣的少年，在崭新的球馆里，篮球鞋在地板上擦出刺耳的声音。
他接球，跃起，上篮，动作一气呵成，但观众席上鸦雀无声。
丛昕在画面里仔细看，观众席上黑压压一片，却空无一人。
正在狐疑之际，少年缓缓转身，那是一张熟悉的、惊惶的面容。
是裴羽超。
她想问，哥，你有没有看到，看到，那个人？
却像被卡住了喉咙，她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裴羽超疯了一样地无声尖叫着，在他的身后，无数个穿着14号球衣的影子聚拢过来。
梦里的丛昕被裴羽超吓得毛骨悚然，而此时，有一股力量在驱使她，那个力量仿佛在她耳边说，看清楚，看清楚他在喊什么。
她强压着恐惧凝神去看，慢慢辨认出他的口型，他说的是，救我。
……
丛昕惊醒的时候并没有害怕。
她脸色苍白地睁开眼睛，看到阳光穿过窗帘，映照在她的床尾。
七点半。
她木然地坐起来。
天杀的裴羽超，为什么跑到我的梦里来。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她接连拍了三下自己的头，总算清醒一点。
一阵烦躁地洗了把脸，她耷拉着脑袋，开门去厨房找水喝。
一杯水下肚，四肢百骸重新被滋养，这个时候她的余光看出去，总感觉少了什么东西。
她缓缓走回客厅，看向沙发——
江力的外套不见了，门口也找不到他的鞋。
丛昕又确认了一遍时间，七点四十。
一个不妙的念头涌上心头，难道，他已经走了？
那间卧室的门虚掩着，她蹑手蹑脚过去看——没有人。床上连睡过的痕迹也没有。
丛昕呆若木鸡。
她的第一反应是，江力昨晚根本没有在这里住。
一下子胡乱的碎片般的念头挤占整个脑海，她毫无头绪，只能呆呆站着。
江力走了。
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悄悄走了。
他什么意思……
丛昕脑海里霍然一片空白。
就在这个时候，她仿佛听到，有人敲了一下门。
她连忙冲上去。
……
江力站在门口，手里提着早饭。
丛昕看了他三秒，然后侧身让出通道。
“起来了？”江力拍拍她的背。
丛昕看他从纸袋里拿出来一盒一盒，有粥，有包子，有鸡蛋，还有像肠粉一样的东西：“这么多？”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多买了几样。”
“我……我去拿牛奶。”丛昕转身进了厨房。
江力把吃的都腾出来放好了，丛昕还没过来。
透过玻璃，他能看到她的影子在厨房里，一动不动。
他起身走过去，或许是听见了动静，他进厨房的时候，丛昕正在往杯子里倒牛奶。
“马上就好。”看他进来，丛昕连忙说。
她的声音哑哑的。
江力犹豫了一下，走上去，站在她身后。
“怎么了？”
他拿过牛奶盒放下，把丛昕掰转过来。
红红的眼眶，脸上还带着泪痕。
“怎么哭了？”江力捧起她的脸问。
丛昕避开他的目光，嗫嚅道：“我……我以为你走了。”
她泄气似的往后靠了靠，下意识拽着他的衣服，说：“天亮了，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悄悄溜了。”
她抬头看他，江力手指摩挲着她的脸，没有说话。
“我是不是……太作了？”她憨憨一笑。
两个人的脸隔得那样近，丛昕被他看得脸上发烧。
“走啦，去吃饭。”
她侧身，正要去端牛奶，江力忽然一步上前，把她抵在墙边，然后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