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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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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小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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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一日夜,一场扩大版军议在堡城召开,除都头以上十二人外,两个指挥的所有队将及锋刃的六个伙长均列席,会议主题自然是对西夏占领军的打击问题。

堡衙外面已经戒严,执勤士卒举着火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面色肃然。中城的住户远远看着这一幕小声议论,猜测着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参会人员鱼贯进入堡衙大堂,严肃的神情下是掩不住的激动,相互间小声说话或是进行眼神交流。

见人已到齐,韩靖敲敲桌子示意噤声,“今日军议俺主持,三项议题,一是由罗裕通报敌情和战场环境,二是由王指挥分派任务和提点要害,三是由俺做战前动员。开始吧。罗裕!”

“到!”罗裕大步走出来拱手行礼,“堡主,王指挥、翟指挥,各位大人!”

他走到大堂东面挂着的一张大幅地图前——上面山川河流道路绘制得极为详细,这是王璞带着他们多次潜入探查的成果——拿起一根细长木棍对准图上的各个标注开始讲解。

“诸位请看,这片是屈吴山南脉,从堡城东面三里处上山,有山间小道通往西安州腹地。此处出击地为屈吴山东麓缓坡,距离堡城约摸百二十里,距北面定戎堡和东北面西安州城不下四十里,南面为屈吴山南麓,穷山恶水之处无人居住值守,更南面的宁安寨距此不下百里。屈吴山东麓发现烽燧两座,此处缓坡左近便有一座,上有小股西夏军队值守,这个俺们会提前扫清,另外一座在定戎堡左近,此次无需理会。

出击地东北与西安州城间是为数众多的农庄,当下为西贼所据,为此次突袭目标。本地农户由西贼集中看押管制,日间则被驱使耕作。图上标注的这些黑点是历次探查汇总的农庄位置,更远的地方未曾深入。农庄之间大致间隔五六里地,庄子中守军不详,依庄子形制人数不会超过二百,各处出入道路都有哨楼竖立,也有些简易栅栏,这些要害图上皆有详细记录。

多数庄子均依水而建,几条小河宽不过丈余,深不过三尺,水底为沙石,对行军作战构不成障碍,各庄之间大小道路和桥梁也有绘制,这里不做赘述。”

罗裕讲完后施礼回去落座,裘震举手提问,“罗裕刚才提到庄子守军不足二百,不知可有佐证?”

这个数据其实是王璞估测,他主动接过问题,“西夏军队占据的这些庄子,我带人前后去过三次,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便没有施展抓俘拷问的手段。不过从探查情况看,多数庄子房舍不过百余,丁口不过数百;而以田亩论,五六里见方,成年丁口每人一顷,弓手二顷,也只能供数百丁口耕种,西夏军队一人看押五六人,二百守军已是绰绰有余。以最南面的农庄为例,探查期间每日出外看守的西夏士卒有五十多人,十几匹马,四下散开其实也把几百百姓拢在其中,咱们料敌从宽,便照着两百守军的数量布置兵力。”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见无人发问,韩靖便看向王璞,“王兄弟?!”

王璞会意,“刚才罗裕讲了敌情和战场环境,多数情况都说到了,现在我结合作战方案再稍做补充。

作战兵力:计划出动六个都外加锋刃六个伙,共计七百七十二人,其中骑兵二百一十人,李正部九十人,何铸部百二十人,剩余无马骑卒暂编入步兵作战。水泉堡徐庆和李正二都出战,其余人手调入怀戎堡负责防御,东面还有江峰带的十人警戒。

行动时间:后日卯时出东门,预计一个时辰行军二十里,二十里休整一次,早上凉爽多行些路,戌时之前务必到达烽燧以西三里处隐蔽,次日寅时全员进入伏击地待命。

人员编组与任务划分:出击兵力编为三个作战团队,徐庆与牛泽两都由翟指挥统带,裘震和马玉辙二都由我指挥,两路步卒分别从两个预定地域前推,扫平前方的所有据点,作战纵深以十五里为限,不得贪功冒进;骑兵由堡主指挥,前方接敌之后,由缓坡处林地杀出,负责清扫二十里纵深内散落四野的西夏士卒,威吓各庄守军据守待援;罗裕带一伙跟随堡主身侧,其余锋刃成员一分为二,配属步卒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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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导步卒进攻,解决阻碍进攻的各种问题。

强调几个问题:

一是进攻速度,缓坡处的敌人距西安州城有四五十里,一来一去接近百里,如若敌人第一时间接报后集结骑兵出城,全速赶来需要四到五个时辰,因此我们的进攻加上撤离要控制在四个时辰之内,预期打破四个庄子,快进快出,打了就走。

二是任务细节要全员传达,让每个人心中有数,这样才不会打乱仗;会后每都领取两份地图,利用明后两日时间抓紧熟悉,伙长以上必须掌握。

三是战利品收缴问题,粮食只需搬取近山两处,马匹盔甲则能取则取。西安州的秋收快要近半,等咱们带兵打下来,近处的粮食就足够了,这也是选取此时出兵的原因。另外,每打下一处都要留下士卒负责收拢百姓,组织他们打扫战场搬运财物,行动要果决,不可拖延军队后撤。

四是预防暑热问题,路上有二三十里在山巅行军,植被很少,行军时无需披甲,每人要准备一壶淡盐水,脱水时喝上几口。

五是首级问题。”说到这里他朝众人笑笑,在座诸人都对砍首级报功有些执念,但他还是要坚持自己的观点,“此次出击不带民夫,每人背负几十斤装备,天气又这么热,带上那东西不小心还会染上疫病,实在是不值当,不如以辫发充首级,堡主这里也是认账的。

出击计划便是如此,图上有详尽的任务标注,具体到各个庄子如何攻打兵力如何分配自行视情决定。现在还有时间,诸位若有疑问或是建议不妨提出来,拍桌子骂娘都行,若是没有,一切安排就要不打折扣执行。谁还有说法?”

堂上众人开始交头接耳,以往出战都是领命而行,大致定个方向有个目标,带人往上冲就行,如此细致的计划尚属首次。当然有了计划,对各级军将的要求就会更高,他们不能如以往那样无脑冲锋,作为一级指挥员就要掌握一些关键环节,更要负起应有的指挥责任来,从这点来说,仗貌似好打了,但担子也实实在在压在了肩膀上。

当场就有不少人起身围着地图指指点点,上面行军路线、进攻方向和人员分配一清二楚,甚至连相互距离都有标注,图文并茂,实在让人无话可说。

徐庆与翟世成小声嘀咕了两句,而后问起一事,“堡主、王指挥,既然敌情明了,咱们也有夜战能力,何不趁夜偷袭?”

“三个理由,一是咱们远程行军,不加休整就投入夜战难免体力有亏;二是庄子里有狗,夜袭八成会搞成攻坚,咱们环境不熟会打成乱战;三是与其敌人猥集一处上门偷袭,不如待其分兵各个击破。”

韩靖与王璞再等了一阵,见无人发问,韩靖敲敲桌面,“都别围在那里看了,先听俺说两句。

西夏精锐,无非铁鹞子、质子军和横山步跋。李乾顺不亲征前两样等闲不会派上用场,西安州了不起是些部落兵和少量步跋,论起战力与咱们之前算是半斤八两,与咱们现在相比应该有所不如。

王指挥这份突袭计划已经谋划数月,敌军情势可谓掌上观纹,攻防两端亦有兼顾,咱们以有心算无心,一击破敌不是难事,无非战果大小罢了。借王指挥总说的一句话,咱们是去寻人晦气的,不是给人送人头的,你们回去之后务必告诫下面的士卒,谁也不要头晕脑热!

今日王指挥建议战前讲两句提气的话鼓动一下士气,看了你们那副急吼吼的鸟样,俺又觉得不需要搞这些劳什子的虚屁。

不过,打仗总要讲究个师出有名,有个道理要给你们讲清楚,你们也要给底下的所有兄弟说明白,那就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是当年太祖爷收拾李后主说的老话,太祖爷当年厉兵秣马震慑宵小,何等气概。可如今呢,北面这些贼子不但冠冕堂皇登堂入室,现在还想赖在咱家不走了。这算什么,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次出兵,就是要好好打击一下贼子的嚣张气焰,要用刀枪给他们长长记性:只要咱家里还有男人在,就容不得这帮丑虏放肆!”

韩靖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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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杀气四溢,战争的齿轮缓缓扣紧。距离出兵还有一日一夜时间,前期的诸多准备早已就绪,会后各人回去抓紧查漏补缺,组织计划传达,分发各类物资,熟悉战场环境,六月二十二日一整天,两堡士卒都是在忙碌与兴奋的气氛中度过的。

六月二十三日寅时,水泉堡东南门大开,出征士卒和调防官兵踏着月色潜行至怀戎堡,两堡出征士卒按任务编组,在天光未亮之时一头扎入了南面群山。

当日午时未至,一人骑着驮马急匆匆入了州城,一路小跑入了县衙之中。

郝伯冉挥退所有的随从,面上有些动怒,“急什么!每逢大事有静气,不是吩咐过你老实待在那里的吗?”

名叫郝三的亲随连忙跪地请罪,“老爷,确有大事发生!”

“起身说话!”

郝三下意识的左右看看,而后走近两步,压低声音开始回报这两日的见闻,说完之后又后退几步躬身待命。

郝伯冉面色变得凝重,背负双手来回踱步,“你可曾亲见那堡中守军出东门?”

郝三连连摇头,“未曾见到,不过夜间动静极大。前日入夜时,那水泉堡翟世成带了十多骑入城,当时堡衙附近就有戒严,夜深后才匆匆离去,小人便留心有何大事发生。昨日半夜之时有大队人马入了西门,倒是无人喧嚷,不过马蹄声夹杂脚步声,听得分外真切。天明之前也有大队人马离城,小人想开门看个究竟,可街面上有戍卒巡视,杀气很重,小人不敢出去。”

郝伯冉再度询问了几个细节,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你且回去,小心行止,不可节外生枝!”

这几日州城并未收到西夏入侵的信报,韩靖此举严格追究起来,那是擅起边事的大罪,不过西夏人挑起战端在先,这一举动就有了可商榷处。

联想到近一年来怀戎堡的种种反常举动,收容逃民、筹措粮饷、征募弓手、大肆练兵,所有的行为都指向了一条解释,他们这是蓄谋已久!这些事情前些年未曾有过,就因为一人的凭空出现促成了这一变化。韩靖作为领头人顶在明面上,那不起眼的王璞才是实质上的推手。

郝伯冉抽丝剥茧做了一番分析,情况被他把握得八九不离十。以千人兵力主动挑战万人,实在是好大的胆子!不过既是蓄谋已久当有万全之策,他们会怎么做呢?赵雍那里知道了会如何处置?会不会引起西夏人大军压境?自己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郝伯冉一时头大如斗。

“来人,速请柳先生过来!”

柳青从一侧公房匆匆赶来,初闻此事也是惊讶不已,“县尊,论罪之事暂且不提,彼辈此举不啻为以卵击石,即便怀戎堡有些战力,又如何招惹得起上万贼寇。”

说到此处他联想到两人的诸多行事,“不对!不对不对!韩靖是稳妥之人,王璞也不是莽夫,之前数次交手他们都是占足了西夏人的便宜,没有成算断不会出此下策!”

“先生以为他们会如何行事?”

“属下不习兵事,实在难下断言。”柳青为难地摇头,“不过可以换个角度考量此事,假定此事必成,我们如何取利?”

“先生可拆解一二?”

“韩靖王璞若能建功,那赵知州自可独享筹谋之功,此事毋庸置疑。不过这赵知州行事素来无断,外有大敌而都监缺位,原本就该早日荐举韩靖上位统一兵事,不知他是真糊涂还是有意压制,拖延至此韩靖必有心结。

出兵之事,不论赵知州是否知情都要挑到明处,无令出兵毕竟有罪,县尊只需推波助澜,让知州大人出面落实罪状,若真能建功便又是功过相抵,县尊不妨再居中转圜,把人心拉回来。

康王承继大统中枢新立,赵知州整日呓语‘迎回二圣’,有道是‘天无二日,人无二主’,他如此不识时务,那是取祸之道!县尊可从容收拾人心掌控武力,如今国事凋敝,中枢地方皆难,若有出彩之处倒是机会。

不过未虑胜先虑败,此事无论成与不成都要预有准备,西贼人多势众,反扑之力若接不下来,则万事休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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