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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窝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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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进入十一月后,西北气温骤降大雪接连不断,其中一场连下三日,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此情此景,若有才情卓绝的文人墨客,大抵会吟上一首类似“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传世佳作;对于普通的百姓,只能用“三日柴门拥不开”或者“晓驾炭车辗冰辙”来描述;而对于王璞来说,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二道拐王五家盖的禽舍被压垮了急需帮助。

给王世鹏交代完一些琐事,王璞便带着二虎火急火燎地往二道拐赶去。原本上次找到王五交代完蓄养家禽的事,并留下启动银后,王璞一直在忙活堡中大小事务,间或只听说过王五来过堡城拉过几次麸皮,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王五居然已经把这件事搞得有声有色。

数十个单独的禽舍绕着王五家排开,占据了老大的空间,禽舍以手臂粗细的树枝为墙,上面覆盖麦杆,只是现在都被积雪压垮。王五家中不大的空间里密密麻麻都是大小鸡鸭,简直让人无法下脚。

“五哥,你这是买了多少?”

似乎因为禽舍垮塌压死了十多只鸡鸭,王五显得有些郁郁,“大小母鸡四百二十八只,公鸡按你说的每个鸡舍一只,鸭子多些,有六百三十只,就是俺还分不清公母。这些都是俺前些时日去往会州各个堡寨买来的,起初一钱银子能买两只,后来越买越贵,俺就没再买了。”

王璞听得微微咂舌,王五的实诚和对他交办事情的重视程度超过了自己想象。

“屋子后面按你说的起了一个孵房,俺也拿了些种蛋在试,每日用些小火,比对着那什么......”王五记不起那些拗口的专业词汇,“反正每日都把种蛋翻一翻,维持着母鸡抱卵那般温热。不过这法子好是好,就是晚上太熬人了些。”

听到这里王璞对古人都不禁有些钦佩了,没有精密的器具,也能想方设法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换成他来都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帮着王五把积雪一一清理干净,又砍了些柴枝对禽舍进行加固,忙活到傍晚,才告辞回到堡中。

大雪封道,出行都很困难,何况是组织军事行动,会州各地相继进入窝冬模式。但窝冬并不代表什么都不做,一些在室内能开展的训练还是可以组织的。特别是这些暂且留下的锋刃成员,随时觉得屁股后面有鞭子抽上来,非但不敢懈怠,室内自主加练也是搞得热火朝天,没人知道王璞还有什么手段折腾他们。营房内外莫名多了一些鸟叫,各人见面手势也多了一起,不禁让王璞莞尔。

眼见堡主眼中的尖刀真的被练成了牲口,而且还有一往无前的势头,普通士卒也感受到了压力,纷纷进入了加练的行列。

“闲着也是闲着,力气使了还会再长,面子丢了可捡不起来!”

“爷爷就是不服气,非要跟他们见个高下,凭什么他们就能多吃顿肉!”

“说的不错!指挥以前也说过,都是两个肩膀顶个脑袋,怕他个鸟!”

“听说开春之后会组织比武,到时候非要好好煞煞这帮骡子的威风!”

这些随处可闻的提气声音便是普通士卒的心声。

训练已经上了正轨,除了每日盯一盯关注一下进度,提点一些注意事项,更多的事王璞不需要操心。来了怀戎堡三个月后,终于有了一些闲暇,王璞自然要找些事情做,却被主动找上门来的恶客给绊住了手脚。

牛二找上门来寻王璞去醉香楼喝酒,上次接应百姓州城发了赏赐,他也得了不少,结果王璞连日忙碌总不得闲暇,正好下雪无事,想着找他共谋一醉。王璞自然不愿去,醉香楼的酒不是果酒就是黄酒,果酒酸涩,黄酒也是越喝越冷,何况还有禁令在。他还想着什么时候蒸馏点高度酒,给麾下日后消毒清洁伤口用。

送走了牛二,裘震跟着就追了进来,倒不是为喝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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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请教一下王璞训练上的手段。与其他人相比,他总觉得自己是半道入伙,存在感不高,堡中又是大搞训练压力极大。对于这点王璞没有藏私,把计划、督导、点评、补差这些完整套路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更把鼓舞人心树立榜样的一些手段也说得一清二楚,两人又商讨了一番当下的形势,裘震才满意而归。

打发了人,时间已到中午时分,用过些饭菜,王璞带着二虎急冲冲出门。这大半年来他手上功夫长进不少,唯二的弱项在骑术和射箭上,而现在的天气自然只能强化一下后者,正好身边有个二虎,便想着带上他出去搞些实战,猎些野鸡山兔之类的野物。

二虎一直充当的是亲随兼传话筒的角色。十七岁的少年人,性格木讷,箭术极好,只是力量差了些。王璞专门给他开了小灶,亲自指导各种锻炼,不管多苦多累都能咬牙坚持下来,好好打磨几年必定是个优秀的助手。

这些日子以来,堡城附近的动物被守军折腾得不轻,为了多口肉食基本每日换人外出狩猎,浅近山林的野味几乎绝迹。两人寻摸了一个多时辰也就猎到两只山鸡,塞牙缝都不够,无奈之下一步步绕进了山林深处,却没想到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强大猎物。

正当两人靠在树边休息闲聊,一头硕大的黑熊从林木中急扑出来,显然是没有吃饱无法安心冬眠那种,见到两个闯进自己领地的活物当然要笑纳。射箭已经来不及,当面就是闪避和肉搏,经过一番殊死搏斗终于把它拿下,费尽力气弄回堡中时也引起了轰动。堡中士卒大吃一顿自然不提,厨子挑了些好肉又给韩靖等几个军官单独整治了一桌。席上王璞绘声绘色讲起这场遭遇,大家却听得大摇其头。

“那黑毛畜生眼见偷袭不成,心生一计。它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我就是一通嚎叫,但见黄牙外翻,口水飞溅,便有一股口臭扑面射来。”

“有多臭,你知道我骑的那辽东大马吧,跟这畜生比,它的嘴算香的。”他对着韩靖的大儿子解释完,又继续往下讲:“那畜生趁我恶心不备又扑将上来,我一时不查险些着道。幸好我也是打小练过的,一个侧翻躲了开去。”

“王璞叔叔,王璞叔叔,是这样的吗?”短手短腿的小韩忙着在大堂空地上比划。

“嗯,不错,有点样子,有空叔叔再接着教你。”说完之后喝了口黄酒润润喉,继续胡吹:“那畜生再击不中,愈加发狂,左一爪,右一爪,非要把我挠成桃花朵朵开。”原本场面实在凶险无比,被他说得犹如泼妇打架,一席听众无不捧腹。

“它见我在悬崖边已是避无可避,一个恶狗抢食猛扑过来,却没想到我也给它还了一计。我见它将到未到之际,屈身往后轻轻一跃,手上使出师门绝技抓土龙抓手,使劲扒住岩壁。那畜生就从我头顶飞了出去,一阵鬼哭狼嚎,轰隆隆带起大蓬积雪,那场面委实壮观。美中不足之处,就是我手上没抓牢,下坠太快,裤子划成了布条子。嗯,就是这样。”

经过说完,他很有节奏的抿抿嘴点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似乎讲的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但其中的生死悬于一线,在座的倒是已经心里有数了。

晚间,王璞带着王世鹏回到营区,一个一个营房看过去,来到罗裕房中时,许胜舟正与张傕角力。话说张傕虽然粗糙了些,但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熬到了今天,也是本事见长,虽然与罗裕几人还在时常斗嘴,但一番同甘共苦下来,同袍情谊还是扎下了根。

看见王璞带着王世鹏走了进来,房中几人连忙起身行礼。王璞摆摆手示意几人坐下,“刚才看了一圈,大家这几日大约过得不错,一个个油光满面的。”

张傕连忙答话,“咋一闲下来就浑身难受,总觉得有劲没处使。大人今日猎的那熊也着实筋道,俺连汤带肉干了两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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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觉得不够解馋。闲着也是闲着,不是还有那野外生存要练吗,不如大人带俺们出去收罗一番,指不定明日还有美味!”

“现在不行,天寒地冻的把人冻出个好歹,训练也容易受伤,这事等开春之后再说,到时候一人一把刀子一副弩弓,有本事的吃肉没本事就给我饿着。我看你们一个个也闲得无聊,正好趁着没有训练给你们安排点事!”王璞看向副手,“士鹏你去把人召集过来,就在这里说。”

七十多个人挤了过来,屋里满满当当,不少人还只能呆在门外探头探脑。听说王璞召集有事,一个个兴奋得不行,心中盘算着是不是又要搞什么大事。

“都随意些!这段时间大家练得辛苦,大有长进,这是好事!但我也不能把你们练成满脑子都是肌肉的怪物,正好大雪封山,咱们换点别的调剂一下。你们里面识字的有多少,举手看看。会就是会,别在那里扭捏!世鹏统计一下人数。”

“指挥,有七人识字。”

“比例太低啊!不过也算意料之中。”王璞笑着看向一群面现紧张犹疑之色的麾下,“反正这段时间也不会安排太多训练,我的意思,这儿的人必须都要识字,世鹏带着大家学,不用贪多求全,先寻些军中来往文书教些常用字,每日最少以二十字为限,你要做好督导,多的不做要求,我会定期过来抽查。”

王璞话音未落,一大群人都是一脸为难的互相探视,想要反驳却又不敢,罗裕左看右看见无人出头,正要举手说话,却被王璞挥手打断,“罗裕,这些人里面就属你最能说道,大小道理一套一套的,张傕没少在你那里吃瘪吧,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出来捣乱了!这件事不是我头昏脑热一时兴起,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打算,只是以前时间不凑手罢了。”

张傕大张着嘴巴,他从军上阵也有几个年头了,刀把子倒是日日攥着耍得浑熟,可这笔杆子二十多年来却从没摸过,心中不由一阵惊慌,嗫嗫嚅嚅张嘴询问,“大人,俺们都是些战阵厮杀的糙汉子,有一日没一日的,费尽心思学那些劳什子字能有何用?”

这个问题算是大家的共同疑问。

王璞抬手笑道:“可能是我没把话说清楚。你们都是军中的精锐,自然也是各级军官的种子,以后是要放出去领兵的,要是不识字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总不能一仗打完战斗简报、详报不会做,收到上级行文还要找个秀才念吧?不方便!

一支军队能打仗光靠蛮力不行,里面的各级指挥要会总结动脑子,文字就是最好的载体,成功的经验要推广,失败的教训也要吸取,不识字,不用文字记录,这些经验教训如何传达出去,靠口耳相传吗?

这件事不要议了,不光是你们,以后凡是堡中的军队都要慢慢推广,你们算是先行一步!”

王璞穿过人群从房间离开,留下一群人在寒风中凌乱,这些人来时还在想着要搞大事,此时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再无方才的神清气爽意气风发。

“看看你们那副垂头丧气的呆样!”心思活络的许胜舟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后出口点拨,“放到以前,只有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郎君才有读书识字的机会,明知俺们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俗物,大人还费尽心思安排这些事,你们可知这是何故,这是大人把俺们当成真正的嫡系在看顾,一个个跟死了爹娘一样,愚不可及!”

很多人其实已经想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开始出于对识字的恐惧,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俺也知道这是大人为咱们好,从军这些年遇到的尽是些拿俺们不当人看的上官,只有大人这里过得最舒心,俺怕的是对不起大人的信重。”

“怕个鸟啊!”罗裕拍案而起,口中咬牙切齿,“之前这么难都闯过来了,俺就不信还能在这阴沟里翻船,拼就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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