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烟酒祭路人

关灯
护眼

都忘记了

加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进书架
66dushu.com,最快更新烟酒祭路人!

“你还知道你是我妈,嗯?”顾玺已经不能用狠厉来形容眼睛里藏下的东西了,那一刻两人就好像是平衡木上的两个极端,顾玺恨不得此刻冲出去,即便她知道这样子会伤害了自己的母亲,自己也会粉身碎骨。

“那你知不知道那天我烧到了40度,你知不知道我他妈胃病再拖几天都能到icu办卡了,你知不知道就是他带着一个什么都不懂得顾奕给我捡回来了一条命。”怒火片刻间灼烧了顾玺的理性,左手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紧紧攥着货架的右手指节发白。

那是顾玺的本能,把自己束缚在自制的高墙里,是这样吗?谁也说不清,也许那时候她在想那是她曲解的不冲动的理由,也许那时候是一个单薄的少年面对她可以形容为无知刻薄的母亲的无力而需要它的支撑。

“这就是你和你妈说话的态度吗?”吴霞怒极,在外人面前被这么说已经让她掉了面子,这样几句话就已经忤逆了作为一个母亲的尊严。

“怎么,要我咿呀软语求你垂怜?求您施舍着再爱我一点?”顾玺语气好像是很无奈,如果没有看到顾玺的神情,就会感觉到顾玺在对着爱而不得的人说情话那般软绵绵。

这是错觉。

吴霞很明确的知道这是她一贯的手段,先礼后兵或者礼貌出手时杂着重拳出击……不过顾玺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遮掩被一击击穿,她此时觉得他的母亲好陌生,过往十多年记忆里温柔的人怎么会变得这样?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突破了重复的电子叫卖声,顾玺的脸顺着手掌掌掴的弧度被打偏了。盛怒之下的力道绝不可同往日而语,那瞬间顾玺甚至能感受到颅骨震荡带来的耳鸣。

当下两个人定格在了那里,吴霞的手心泛红,可见用了多大的力道,可当周围渐渐围成了人墙,对上顾玺慢慢厌恶,冷漠的眼睛时,后怕席卷了整颗心脏。

“顾玺!”萧郗不受控的呼喊出声,穿梭过围观的人群回到了顾玺面前。他看着顾玺的脸泛红,抬手想去抚摸,回神时却发现指尖颤抖的厉害,“顾玺,顾玺你没事吧。”

许是顾玺明显凸显出来的下颌线,萧郗意识到顾玺已经到了一个极限,侧身挡在了顾玺和吴霞之间,“不要看了,不要看了。”

顾玺摇摇头,抬头看着他,眼神湿漉漉的,惹人心疼的紧,萧郗没想到顾玺接下来的话更惹人心疼,“家事,你不好参与,我都理不清的,你能做什么呢?不要惹了一身腥。”

萧郗怔在原地,点点头,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绕过自己,自己虽然没有跟上去,目光却从未远离,看着那个女孩面对着她说的糟糕。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为什么要把你婚姻的所有不幸归咎到我和顾奕身上,难道主宰你生命轨迹的是我们吗?还是,您总觉得是在为我们好?”顾玺平静的看着母亲,她没有所有人预想的那般癫狂,甚至都不会像别的青年人一样在这种场面下大吵大闹来维护少年人薄弱的自尊,她甚至在一条条陈明自己的疑惑,理智的在母亲身上寻求正解。

“我是你的母亲,我是为了你们好。”吴霞用了全天下父母都会采用的理由。

父母的这个观点,总是能莫名其妙的获得支持,即便他们的观念存疑。

“那你觉得,我真的好吗?”顾玺将左手抬了一下,向左一瞥就能看到腕骨。萧郗注意到了吴霞的嘴角颤抖了一下,那算是什么信号吗?

吴霞无言,只有初中学历的她找不出一个词汇来喝止住顾玺,她只好看着顾玺。吴霞看到女儿的脸上已经可以清晰的看着自己的手掌轮廓,顾玺皮肤格外白皙,这是因为她总是不愿意出屋,养成了一种近乎病态的白。事实上,她的身体也并不怎么好。

“您这个年纪,总是喜欢为自己找借口,用你们的阅历,用你们自以为傲却败絮其内的成绩在我们面前显耀,好像只有这样能维护你,你们作为家长的威严,可是您为什么总是忽略时代的变化,以及您的孩子正在接受比您那个时代接触到的多得多得多的教育资源。接触你不曾见过的,你从未知道的。”顾玺说着的时候自己都能感觉到偏离了主题中心,她竟然觉得可笑,但是笑谁呢?

“我接触的东西不会让我延续你们两个家族里残存的落后思想,同时我也不会接受你所说的为我好而继续你们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的观点,你也知道,以前在那个家里,我所有的小心翼翼,所有的毕恭毕敬,给你们一种我乖巧懂事的错觉,给了你们资本认为我会按着你们的想法继续走下去,我确定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我过的并不开心。”

我不开心——这四个字砸在了萧郗的心上,他盯着顾玺,极度想剖解的灵魂,里面再过去的那些年里都滋生了什么。

“在那些日子里我只觉得无上惶恐,我看着你们动手家暴,把手边能摔得东西谁的稀碎,我只能带着顾奕躲在床底下。我看着你们明目张胆的冷战,我看着我所有的补救行为付之东流,你们把所有对对方的怨恨讲给我,还要装着慈爱。”

顾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定定的看着吴霞,萧郗实在是不知道顾玺的心理素质要有多强大,不曾表现出一点点委屈。

“我那时为了你们好!没有我,你爸爸他们家会怎么对你们你不知道吗?你去看看你可心姐,他们把她糟践成什么样子了?”吴霞把不离婚这件事归咎在要维护两个孩子身上。

多么义正言辞,多么名正言顺,在这个立场上她甚至连反驳都不能反驳。别人会说:“你看你母亲多伟大,你妈妈为你们付出了多少?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

“你何必这么懦弱呢?用这个理由一遍又一遍的掩盖你的无能么?况且……”顾玺停顿了一下,垂了一下眼眸,又抬头看着她,她眼睛里地痛苦和厌倦都已经不用分析了,明晃晃的摆出来,“你的日记里,从03年到12年,十年你都说‘我有了不该有的孩子’,你又何必装的这么伪善呢?”

吴霞彻底说不出来话,震惊的看着顾玺。那本日记,不是丢了吗?

“你们享受着互相伤害的痛苦和快感,但是造就了我这样一个病态的人格。我拒绝和陌生人接触,你把你所有的不幸一股脑的塞给了我,我在这个家里找不出一个能全心全意爱着的至亲,我曾经遭受了长达五年的校园暴力,你不会不知道,我左手臂骨为什么断的,也因此我错过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你的女儿再十一二岁的年纪就已经盘算着怎么离开家了,你曾让我失去了我曾经最爱的人。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恨你呢?我还怎么去爱你?还是你觉得,有些事情我就做不出来了?”

顾玺的表情太过冷漠,语气极其平淡,以至于萧郗误以为这是顾玺再复述哪篇网站或者那个杂志上看来的文章,但是吴霞红了的眼眶无不在昭示着这些都是曾经发生的事,他心底一凉。

那些苦难,都是真的。

“我是你妈妈,你改变不了这件事。”吴霞眼泪已经滑落了,吴霞年轻时绝对是个美人,如今岁月给她添了几笔细纹,如今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那双桃花眼写满了戚戚。

“我知道,我不否认,至于我的话……”顾玺用舌尖顶了顶浮肿的侧脸,麻木褪去,接踵而至的是密密麻麻的疼痛,她没感觉到什么,只觉得此刻心脏里流动的东西降了温,随后游走散开,竟然觉得遍体生寒。“我的话你听不听得进去,我无所谓,也许我也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可这是我想说的。就如同当年被欺辱的你非要向十一岁的我讨个说法一样。”

吴霞手不住的颤抖,头发已经彻底散了,一片白丝若隐若现。

顾玺不再看自己的母亲,她一向嘴硬心软,竟也是说不出更重的话。她垂眸看着地面,“她是我的高中同学,是放学时偶然遇到的,你也不用想的那么龌龊,别玷污了他的清白。”

顾玺转身看着萧郗,尽力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埋在了自己的短发里,轻微的声音从浓密的头发下传出来。

那声音极其微弱,淹没在嘈杂的声音里很难听得到,但是他感觉到了。

顾玺说:“我们走吧。”

走吧,走吧。太乱了,太脏了。不要被卷进来,不要惹得一身腥,这本和你无关的。

萧郗脱下身上的校服,蒙在了顾玺的头上,拽着顾玺左手臂,牵着她离开了。

顾玺认为那条裂缝一直存在,不然三十六度多的体温怎么会这么快的顺着动脉静脉传导回心脏,让它活了又死,死了又活过来。渐渐的泪水朦胧了双眼,她有多久没有在窘境里被他人解救了?日子过得太快,事情经历的太多,她都忘记了。

匆匆的出去,太阳已经落了山,暮光苦苦挣扎,尽力留给这时间最后的光明。

萧郗拉着顾玺走着,附近的公园不远,萧郗把他拉去了一个角落里,藤蔓架子后面,躲着两个年轻人。

顾玺无力地倚在柱子旁边,手里攥着那件浅蓝色衬衫。透过藤蔓看着裁剪的树墙,在看着稀稀拉拉出来遛弯的人群,眼神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郗看着顾玺,心疼的紧,未曾参与到她过去的失落和没有立场的保护浸泡着他的内心,他沉默的看着顾玺,心里想的所有安慰词汇好像都不大合时宜,顾玺太安静了。

晚风从缝隙里穿过来,丝丝入扣,为淡紫色的云霞平添了一份平和与浪漫。

“你想想听我的故事吗?”良久以后,萧郗听到顾玺这样询问。

“如果会让你难过,那么,就不要说了。”只是片刻,顾玺听见萧郗这样回答。

顾玺松开了手,衬衫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褶皱,顾玺试图抚平他,一遍又一遍,就好像她在内心深处与自己对抗,试了几遍以后,太深的褶皱已经消不掉了,顾玺的指尖摩挲着那道痕迹,叹了口气。

在狭义相对论中提到过以自己为参照系,定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所感受到的时间快慢与长短都是不同的,正如萧郗以为过去了五六分钟,但实际上因为心理因素而延长了自己以为的时长。

事实上过去了不过一到两分钟。

“《心的重建》中提到过——我愿意感受伤痛,当我允许自己伤痛时,疗愈就开始了。”顾玺冷静的看着萧郗,像极了古时候天桥下的说书人,而她说的,是自己的曾经。

“我在转学之前,我的前任语文老师知道我的困境,给我买了这一本书,她或许是希望我能在其中参悟出什么道理,然后继续面对那些命运里安排好的挫折与顿挫。露易丝·海被称为‘离圣人最近的人’,足以看出她的内心世界有多恢弘,但可惜,我不是。”顾玺说到这的时候还扯出一个弧度并不明显的笑,眼神有些失焦,几根发丝横在她的眉宇之间,放大了顾玺散发的空洞与迷茫。

萧郗静静的看着她,想去吻她那双含情眼,也想透过这副皮相看透顾玺斑驳的灵魂。思索间,只是拧开了来时路边卖的水,然后放在顾玺的手边,他记得顾玺很喜欢那个石榴味的维他命。

“你知道怎么彻底的毁了一个人吗?”顾玺把问题抛给了萧郗,萧郗思索了一下,摇摇头,顾玺笑笑,还是没有看着萧郗,“不是失去家人爱人朋友,不是失去名利声望财富,是让她的信仰崩塌,信仰一旦崩塌,他会发现他的人生毫无意义,一败涂地,然后再深渊里挣扎着,不见出路,厌世,堕落,然后成为世人嘴里的渣滓。”

萧郗不知道顾玺是怎么懂这些的,这完全不像她这个年纪阅历·能懂得,她才十七岁,怎么可能会……

“我失去了曾经让我坚持的,所以现在我感觉我烂透了,烂到了骨子里。”顾玺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眼角的泪痣颜色更加鲜艳。

------题外话------

这张卡卡卡卡卡卡卡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