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袁怀功偏过头去，眼眶泛红，却不敢直视她。
沈徽禾来到她身侧，准备打开酒壶时却被她挡住了手。
“大郎！”文氏面无表情地瞪着面前的夫君，“大郎当真不为妾身辩驳几句吗？”
袁怀功面目阴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心底清楚，文氏自小耍刀弄枪，习武练兵，力气强劲有力，对付像袁怀福这样的年轻郎君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文娘子，得罪了。”沈徽禾在她的鎏金刺绣衣袖上洒下小半碗的药水，又在她的衣摆下处洒下药水。
恍惚间，那如星如幻的点点荧光跃于众人眼前，似满地星河徜徉天际，留恋人间。
一切都明明白白了。
文娘子顿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满目悲怆绝望。
她猛地瞪向一侧软弱无力的袁怀功，又阴冷冷地瞪向在一旁眼肿唇红、可怜兮兮的方氏，忽而她肆无忌惮地大笑出来。
“哈哈哈哈，反正景明侯府的娘子死了，三郎也疯了，秦国公府的名声也毁了，这婚事定然也成不了了哈哈哈哈。”
方氏哭哭啼啼地来到她的身前，掩着面痛心道：“你、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我、我一向待你不薄，比起老二的媳妇，我、我可是明晃晃地偏爱你的呀。甚至、甚至还让你执掌中馈，你、你怎么能如此贪心？！”
“你的偏爱？执掌中馈？”文娘子冷笑了一声，那双猩红眼眸里全然是猖狂不屑，“这些婆婆妈妈的琐事有什么值得做的？！”
“不能上阵杀敌，不能做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日复一日待在这个鬼地方伺候一个毫无出头之日的残废之人，残废的夫君还那样地疏离我埋怨我，我有什么值得满足的！我恨不得现在就提了刀，杀了这院子里的所有人！”
沈徽禾一怔，竟然莫名有些动容。文娘子从前会行军打仗、有勇有谋，的确不应该被困在这一隅方寸之地。
“文氏你身为女子，既然嫁进来国公府，本就应该贤良淑德，本就应该如此。本公真是看走了眼！”袁暨怒骂出声。
“女子？！为何我偏偏身为女子？！我呸！国公爷曾经答应过我什么？！难道都忘记了吗？！”
“本公不记得答应过你这贱妇任何承诺！”
“袁暨，从前我刚嫁入国公府时，你可是信誓旦旦地答应过我，会让我和大郎一同上阵杀敌的。如今大郎成了这幅鬼模样，全都怪你这个懦弱无能、临阵脱逃的父亲！若不是大郎为了去救你，怎么会落得个——”
“你这个贱妇，给老子闭嘴——”袁暨被这样一个小娘子蹬鼻子上脸地破口大骂，脸上早就没了好脸色，如今还被人当面戳中了痛处，更是气得面红耳赤。
文娘子撕破了脸，早就不留任何情面了：“父亲你没本事就是没本事。大郎辛辛苦苦为你挣得如此功名，你却一心只求什么嫡长孙，置大郎和我于何种境地。大郎重伤没了腿，父亲你没了功名，全都是你自己作的孽！”
“你、你这贱妇疯子——”
她打断了他的辱骂，自顾自道：“哼，不过父亲也不必着急，后头还有你更想要知道的秘密呢！”
她挑了挑眉，挑衅地望向方氏：“母亲啊母亲，你对我这般好，不过是因为心里有愧罢了。”
方氏身子一颤，顿时止住了柔柔弱弱地哭声，有些慌张道：“你、你在说什么？”
文娘子偏过头去，清冷决然的目光撞进了她夫君的瞳孔里，恩断义绝、无情无义。
“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得瞑目。”文娘子厉声高喊出来。
“你——”方氏顿时变了神情，发狂似得欲要前来抓住文娘子的脖颈——
莆侍卫一个闪身将她挡在了文娘子身前。轮椅轮子同时翻滚起来，磕蹬一声，却是被李昀挡住了去路。
袁怀功一怔，难以置信：“世子你——”
“国公爷，你的好儿子却不是你的好儿子呀哈哈哈哈——”文娘子仰天大笑，似乎将这三四年的委屈压抑都尽数发泄倾吐出来，“你的好三郎是你的嫡长孙哈哈哈哈，你心心念念的嫡长孙，你说可不可笑哈哈哈哈——”
“你、你这个疯女人——”方氏早已慌了神，泪眼模糊地爬到袁暨的脚下，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起来，“国、国公爷，不、不是这样的，国公爷不要听这个疯妇胡言乱语——”
“是真是假，将这贱女人的贴身侍女抓来拷问一番便知。”
她面带笑意，无欲无求地盯着袁暨：“他们二人苟且了多久，苟且了几次，她的贴身侍女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国公爷你是知道的，儿媳我从前驰骋沙场、杀伐果断，如今我死到临头了，会用这种事情来欺瞒国公爷你吗？”
她的笑容滞了滞，笑眯眯地望向轮椅上一言不发的袁怀功：“大郎，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你不仁，我便不义。”
袁怀功紧咬牙关，抓着轮椅扶手的手遽猛发抖，似是不甘心，又似在苦苦忍耐。
今夜在场众人皆面面相觑，刘县令和马县尉惊讶地合不上嘴，这泼天的家丑是无论如何都包不住了！
袁暨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随之剧烈地呛了几口气，气急攻心、面色疾红。
“来、来人！把、把这个贱妇和、和大郎关押进柴房，给本公严防死守。今夜之事，若是有半点走漏，在场之人皆没活命，听、听明白了没？！”
刘县令恭恭敬敬地点头答应，试探地问道：“国公爷，那、那这位文娘子——”
“打入大牢，重刑发落。”
刘县令得了秦国公的松口，微微松了口气，他只要能顺利抓到杀人凶手就好了。
文娘子被几个官兵拖走时，还不停疯疯癫癫地念叨着。
“我、我阿耶可是大将军，我阿耶一定会来救我的......”
“我可是上过战场的将军夫人......一个两个三个，我杀了好多人呢......日后我便是名副其实的国公夫人......”
“对对对......都是我的、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