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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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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顾购置的山间别墅对于唐软来说简直熟悉非常,每一个房间,每一条通道,包括后厨房通往各个楼层有一条专属的食品升降箱也难以遗忘。

可惜如今再走入这幢房子,既无故地重游的兴奋,也无对剧情循环的唏嘘。

他必须像个真正的失忆者,站在偌大的客厅中央,举头数天花板垂落下来的欧式奢华水晶吊灯的闪耀锆石。

软软好乖,乖得沈顾心都快醉了,驱动轮椅靠近妻子的身旁。

“喜欢这个房子吗”

“嗯。”唐软木讷地点头,以前是真的好喜欢呢。

沈顾牵他的手,叫唐软坐自己腿上,经过几日的精细膳食,小妻子又重新恢复了红润的气色,唯独眼神略微空洞,无怒无喜。

可能失忆的人都会是这样子,沈顾自以为是得判断,他从网上查找一些关于失忆者的注意事项。

软软属于全盘性失忆,忘记了所有人的存在,但是会害怕孤独。

沈顾终于变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

虽说极端残忍,沈顾心底的某个角落,从人性最肮脏阴暗的罅隙里,悄悄传递出一种莫名的轻松。

抱稳唐软后,贴近他的耳朵哄,“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载起唐软往书房旁走,轮椅沿着陈年未变的路线做了一个稳妥的转弯,最终看见唐软曾今最喜欢的折纸小屋。

沈顾打开门,仿佛魔法。

整个屋内的布局如画轴施施然展开。

来自华国与世界各地的彩纸被规范地摆放着,从深到浅,赤橙蓝紫,恍如生命的律动在眼帘内流淌。

可惜唐软的眼睛是死的。

不过是一堆纸而已。

沈顾心尖被拧得生疼,试探问,“很不喜欢吗”

“喜欢的。”唐软以前的身子柔弱无骨,如今连声音也没了骨头,酥糯得好比一把龙须糖丝,抿一抿立刻消融。

沈顾旋即忍住慌神,贴吻软软的发旋,不论喜欢或讨厌,软软脸不红心不慌,一直保持着异端的安静。

安静到反常。

二人抱住半晌,沈顾蓦地从一旁抽出一张特制的折纸,这纸并非普通的纸页,半透明的薄如蝉翼,碎夹着几朵细小的水蓝色花瓣,仿佛在水流中颤动。

“软软帮我折一个礼物好吗作为我们乔迁新居的贺礼。”沈顾的头埋在唐软的后颈,用低廉的讨要换取唐软多一些的反应。

我错了,软软,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他的心底喃喃,喷在唐软后颈的热气遭遇寒冷后转而凄凉无比。

唐软领教入骨,知道他缠起人来是不要命的,轻叹一口气,拿起那张薄纸,“你说我喜欢在空闲的日子里做些折纸的活计,可我现在脑子里空空的,大约做不了什么太好的东西。”

低头开始摆弄纸张,手指装得笨拙异常,一张好纸折起来又拆开,反复折腾,残痕凌乱。

以前。

他给沈顾偷偷叠过许多小玩意的,可以抽出幸运符的大嘴娃娃,摆在床头的红翎孔雀,晚上能点亮的小纸灯。

还有一枚不值钱的纸戒指

软软搜刮了脑海里的折纸大全,最终缓缓折出了一朵花的图形,捧在雪白的掌心,剔透玲珑似冰雕的水花。

“桔梗。”唐软把那朵叠得不成气候的东西准备递给沈顾,突然后悔,反手又想藏进怀里躲羞。

沈顾硬哄了过来,他知道这花的话语的,永恒的爱。

于是收起心底浓烈的愧疚,搂紧唐软揉了又揉,“谢谢老婆。”

“嗯,不谢的。”在沈顾看不见的角落,唐软的羽睫垂落得几乎合拢,里面隐藏的是他的厌恶与抗拒。

看来沈顾并不知晓,桔梗花还有另一个意思。

无望的爱。

沈顾随即将自己的办公室搬进了斜对面的书房,安装最先进的视频软件,可以远程在家里办公,一点也不影响工作效率。

主要是他不放心软软一个人在家。

唐软的饭量骤减,再也没有更多的气力帮助他洗澡穿衣,甚至懒懒散散,连帮沈顾吹头发的小事也做不好,时常走神心不在焉,把沈顾的头发烫到冒出焦臭气味。

软软也睡不好,半夜总是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顾,好比癔症发作。

白天沈顾还是能哄着人进怀的,晚上连一点肌肤都碰触不了。

唐软那种冥冥中带狠的眼神,半夜睁开眼会令人胆战心惊。

沈顾被折磨得不清,终于伸手摸一下老婆的头,百般保证说,“别怕我好吗,软软,我绝对不会碰你一下的,闭上眼睛试着睡觉好吗”

为此,沈顾买了两张床摆在屋中央,分别一人一个。

唐软原本打算最好一人一间房,奈何沈顾的忧虑向来更密更缜,从早到晚视线完全离不开老婆一步。

好吧,且耗着吧。

唐软知道自己是绝对离不开这幢房子的,索性每天幽灵一般闲晃起来。

直到某一日,院子里进来了一个新人,说是新人,其实年龄也不轻,近四十几的大叔,干练的短发显得精神气十足,五官老实厚道。

家里的几名佣人看见唐软一齐以目光致敬,轻声介绍道,“这是少爷从总公司调来的司机曹师傅,因为驾驶技术过硬,咱们少爷晚上偶尔出门也很安全。”

竟然是曹师傅。

唐软打量着小甜番里唯一熟悉的人物。

呸,那根本不是什么小甜番。

是骗子番,哄人钱的狗屎。

一脸柔和地问起曹师傅许多事情,例如家住哪里,有孩子吗,上没上大学。

曹师傅俨然很开心,见小夫人平易近人,虽说年纪小却也备足礼貌,与唐软几人聊得较多。

而后沈顾的私人秘书便喘着粗气,小跑过来喊,“小夫人,小夫人,原来您跑后院来了,沈总找不见你脸拉得”

老黑老长了。

晚上睡觉前,沈顾从他的床爬到软软的床,仿佛翻过了一座喜马拉雅山,哼道,“小半个月了你只跟别人笑。”

唐软在被窝里掐紧拳头,低眉顺目说,“我对你也笑得,只不过你太忙了。”

才懒得笑给你看。

沈顾把人搂进怀里,下颌顶在毛茸茸的头颅,“我明天把工作全部赶走,只陪着你,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堂堂沈顾居然用这种罕见的商量语气与人交流唐软笑道,“反正我也出不了门,都行。”

沈顾立刻警觉,“你想去哪儿”话脱口而出又分外懊悔。

每天他抱着软软,只隐隐觉得老婆越轻小起来,连骨头都开始扎人,叫他心惊肉跳。

“你想出去吗”沈顾换了主意,“明天咱们先去医院复检,然后带你去吃抹茶冰激凌,顺便看一场电影放松一下”

他想多让软软开心一下,哪知唐软匀称的呼吸声传来,竟在几秒钟的交谈里睡着了。

沈顾胸口憋闷得厉害,堆积的失落简直要把他逼疯似的。

失忆的唐软确实是他希望要的。

可是他更想要曾经那个在他怀里撒娇,会脸红,会哭泣,会紧攥着他的胸口衣衫小声说不要的小可怜。

即使是着急万分,讲话结结巴巴的时候,也那般惹人怜爱。

如今失忆的软软,服帖、顺从、谨慎,说话一字一蹦,连个颤音都没有,有的仅是毫无生气的低迷与麻木。

等死的囚徒一般没有希望。

不不不。

沈顾狠抽自己一耳光。

软软怎么会像等死的囚徒呢他说未来要陪我去看更多的山川湖泊,在我真的不能动的时候背着我走。

我的软软

一巴掌打得太狠,连他那颗坚如磐石的冷酷的心禁不住摇摇欲坠。

他真得害怕起来。

万顷巨厦,俄而崩摧。

曾经他满心满眼扑在复仇上,甘愿抛弃了唐软的感受。

如今他甘愿为了唐软,想要放弃更多,包括尊严。

可惜到头来,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抓好,没抓牢。

一如承诺。

沈顾带着唐软到医院做复检,唯恐引得唐软不舒服,换了一家同样富有权威声誉的医院。

医生替唐软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脑部造影及ct显示一切正常。

医生偷偷朝沈总建议,“贵夫人的身体指标基本合格,只是不思饮食偏瘦一些,所以推断有可能是心理疾病。”

沈顾止手叫他噤声,不想让老婆听见任何不舒服的话题,对一同跟来的助理道,“先扶小夫人坐车里等,电影快开始了,我马上下来。”

唐软被妥善地送回车里。

倒是没有保镖在车里盯着他,连助理也没留下,但是逃跑无望,大家都坐在附近的几辆车中,表面不会刻意干扰总裁夫夫二人的亲昵时光,实际上换了更大的鸟笼而已。

如果想监控我,坐远点和坐近点都一样,毫无区别。

唐软从座椅取了一块方毯,分明暑气渐涨,他却冷得非常,把自己严密窒息得包裹起来。

曹师傅通过后视镜反复打量他好几眼,鬼鬼祟祟,连唐软这种心思愚钝的人都禁不住问。

“有什么事吗”

曹师傅左右张望车窗外,确定沈顾不会立刻返回,才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小夫人,您想离开吗”

唐软闭紧眼睛,“什么意思”

曹师傅愈发慌张地窥探四周,确定平安无事才说,“我可以协助你逃跑。”

唐软枯槁的心灵狠猛得颤动了一下,最终归于死寂,“我现在很好。”

浑浑噩噩也是一辈子罢了。

曹师傅没料想竟会遇到如此反应,大为吃惊道,“我是沈慎言沈先生委派来的,他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危,千方百计把我送过来做专属司机。”

“沈先生他很努力,若不是少爷严防死守,他豁出命都会来救您出火坑的。”

“沈先生说了,只要您肯,他会通过我与您建立新的联系,只要你还肯信任他,不出几天,他就能帮您彻底脱离苦海。”

原本,唐软听到曹师傅居然是沈慎言的眼线而讶异。

骗人番里,沈顾的保镖一把将他从车里扯出去,唐软满心抱歉,觉得自己的唐突行为连累了一个老实厚道的好人。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好人。

就连他自己,不也是依靠着欺骗的伪装,才能在沈顾的监视下勉强苟活。

不过,他早打定了主意。

苟活不会太久的。

朝曹师傅谢道,“我不想离开,谢谢。”

“为什么”

据曹师傅观察,唐软半死不活的状态并不乐观,每次他偷摸着向沈慎言汇报时,沈先生那边都恨得咬牙切齿。

唐软说几句话且累了,多一句不想说。

但又不想曹师傅不好交差,面如沉水,无波无澜道,“小叔叔,一切都晚了。”

当初你去哪里了。

现在,不需要,什么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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