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定的见面地点在新镇的医院里。
“本来以为，小手术不碍事，在青谷做就好了，没想到，出问题的不是医院，反而是我。”江熙躺在病床上苦笑。一则平常的简讯，让她拖着病体换了3次病房。
进病房前，小护士拉住小赵，特别嘱咐病人身体需要修养，不好再折腾了。
谁知刘万里一进门：“流产是前天做的？”江熙说是。
“这么着急？周硼才死两天吧？”老刘毫不掩饰急切的语气。
小赵跟在他身后，仍在消化护士说的话——人流、双胎。这问题的答案他也想知道，只是老刘的神情和语气未免太奇怪——几乎是有些怒气的质问，好像孩子是他的一样。
昨天看6月9日的录像，二人明显认识。老刘给了她吃的便离开了，把录口供的事情交给他一个人。这其中的原因，他还没来得及问。
虚弱、无力，江熙眼眶红了，问老刘：“你什么意思？”
今日小赵看见江熙并没有心跳加速，但看她被欺负了，他心里酸酸的。
还有，怎么越看越像有奸情，好你个老刘。
正事要紧，小赵想起来，护士特别说了，江熙现在不能哭。小赵扯了扯奸夫的衣袖，老刘头也不回地接着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忽然做了流产。周硼案件存在疑点，我们负责接下来的调查，请你配合。”
小赵点头：“是啊，前几天看你还好好的。”
江熙平复下情绪，解释了缘由。
她身体不好，一个月前意外怀上双胞胎，怀相不稳，医生说孕妇的身体素质和心情状况均处于极佳状态才留得住孩子。做完笔录当天，她觉得不舒服，晚上又去了医院做检查。医生说胎儿已停止发育，为她安排了最快的流产手术。
“周硼喜欢孩子。他……非常期待孩子出生。我不是没有良心。”说到这里，江熙的神情恍惚了，后半句声音很小，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听毕，老刘不再追问。
小赵左看右看，房间里的另两个人一齐陷入了某种凝滞状态，没有丝毫打破的迹象。混子老刘脸上是鲜见的深沉，他只好担起重任：“你想到的新线索是什么？”
“是一份文件。”江熙率先醒过来，“周硼本来打算陪我一起去产检，但那天出门前忽然说不去了。他说要收份文件。“
“谁送来？”
“他没说，只说文件比产检重要。”江熙顿了顿接着说，“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我想翻乱房间里的人找的是他那天拿到的文件。”
“内容？”
江熙摇头：“不知道。怀孕后，他就不让我碰工作上的事情了。”
小赵问：“确定是收，不是送？”“是。”
老刘重新上线：“这东西用来干什么的？”
江熙接着摇头：“不知道。”
周硼6月9日行程处，小赵写上“重要文件（收）”。他看着时间表，愣住了。
小赵问：“6月9日，你几点出门？”
“8点。跟医生约好的9点见面。”
“做产检到下午2点？”
“不，中午就结束了。早上出门，他让我回家前告诉他。结束之后，周硼说客人还在，让我晚点回去。”江熙接着说，“我随便走走，到了学校。可能因为有了小孩，所以忽然喜欢上这些地方。我去了镇上的学校，逛了一会儿。那会儿不到下午1点。我在青谷刚吃完午饭。
”
这是第一通。
“6月9日13：50的电话怎么回事？“
这是第二通。
“空的，通了，没声音，应该是那个人接的。”她坐在床上用力抿嘴，极力不哭出声来，”我该早点回去的。“
眼前人的神态让小赵脑中警铃大作，总算明白了自己对她的亲近感来自何处。
江熙的长相偏明朗，审讯时长发披肩添一分柔情似水，偏偏此刻头发挽在脑后，面色苍白，眼神倔强又悲恸，竟然让人不自觉地生出极刚易折的担忧。然小赵却明了，什么美女蛇、菟丝草，她分明是斗士，和姐姐一样，看似是经不起摔打的陶罐，其实从不怕火烧。
小赵转头看向老刘，他低着头，嘴边含着笑。与想象中的怜惜不同，是嘲讽。
回到文件上，小赵问：“周硼那几天有什么异常吗？尤其是和文件有关的细节。”
“没有，”江熙加上限定条件，“据我所知是没有。他一般在早上7点半开车去矿上，工作一天，晚上6点到家。我单位在新镇，有私房菜，偶尔回家开个火，如果有周硼爱吃的菜，他也回来吃。他下班了，回家洗澡、吃饭、散步，看会儿电视，到晚上9点，回书房看文献。一直到睡觉。他最近仍然是这个作息，除了偶尔翘半天班，陪我做产检。大概是这样。”
“自己做饭？”小赵好奇，周硼这样的身家居然是妻子动手做饭，还有，“文献？不是书？”
小赵上的是警校，他想，一般人是看书吧？
“阿姨会来家里做晚上的饭，早餐我们在外面吃，中午我动手是做些忽然想吃的东西。至于文献。”
谈到这里，江熙神色柔和许多，说的话无奈而宽容，“周硼不爱做生意，爱做研究。起先，他想把矿场接过来。可是，不到几个月，他发现自己实在不擅长经营，便干脆放手，让厂里的老人全权去做。他嘛，索性回归实验室，继续钻研，研究矿里的工艺什么的。之后新闻爆出来，他也在研究怎么减少污染。因此，家里书房有台打印机，是专门为他看文献配的。啊！”
见到江熙皱眉，小赵立时有点惊惶，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能坚持吗？”
“没事，想起点东西。”江熙用手揉太阳穴，稍稍放松后接着说，“6月9号下午，我刚到家，看见屋子里很乱，一开始以为是糟了贼。”
许久不开口的老刘说：“你在上周四说过了。”
江熙没理他：“阳台上窗帘是拉开的，没有人。我先去检查了其他房间。书房，书房打印机的电源开着，提示灯在闪，好像在执行任务。”
“匆忙之中，我没顾得上看什么情况。之后到阳台上看到了周硼……打印机上或许有什么东西。”
护士进来提醒，病人该休息了。
医院去往万圣公馆的路上，赵文礼咬着笔头整理最新情况。
6月9日，周硼收文件，同一天，文件消失。
这一天里，周硼接待的5次来访分别是保洁员、周铜、林亮、杨景明、林亮，最后一次已知，林亮要了他的命。其他的人员来访中，有一次送来了文件，另一次取走了文件，还有一次是帮凶。谁送来了文件？谁取走了文件？谁是帮凶？都在这几个人中。
小赵想，就像对号入座，没对准一个，至少错两个，所有的答案都错了也不是不可能。
“有没有可能送文件、取文件和帮凶是同一个人？或者送文件和取文件的是同一个，帮凶是另一个？送文件的是一个，取文件和帮凶是同一个？”
老刘专心开车。
“有没有可能，帮凶不是这五个人中的一个，而是别的什么人。比如说，”小赵瞅瞅他，“江熙。她完全可以打个电话，让周硼自己乖乖喝掉有问题的水，对吧？诺，你看，她和周硼那天中午通了电话。”
“有可能，她这个人，做什么不可能？不过，动机呢？证据呢？没有证据，仅凭猜测，有无数种可能。”
“是啊，动机呢。”前面要拐弯，小赵瞅准时机，“有个情夫怎么样？她流掉的孩子不是周硼的，而是情夫的。周硼发现了，要离婚。合理吧？”
老刘的车仍是开得稳稳当当：“周硼的尸体还在停尸房，流产手术是昨天做的，应该还来得及。你去做个DNA比对？”
旁敲侧击失败，小赵干脆直接问：“你跟江熙，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