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里和赵文礼需要查清的事情很简单——解决疑点，查出帮助林亮实施谋杀的人是谁，帮凶还是主谋，动机是什么，又是如何、何时让周硼自愿摄入齐克奥的？如果是帮凶，帮凶为什么要帮林亮杀人？如果是主谋，主谋为什么要杀周硼？

两个可能最后并到一起，又是同一件事——谁想要周硼死。

总归死的是周硼，杀人的是林亮。进一步调查从周硼和林亮的社会关系查起。

林亮那头，他们在等郊乡的调查结果。

小赵和刘万里暂时将工作重心放到周硼这边。

对本地情况更为熟悉的刘万里负责查探周硼平时的社会、经济关系，尤其与事发当日四人之间。

赵文礼则把事发当天时四人做笔录的录像仔细看了一遍，试图找到线索。

只是，按程序问话时，报道第一天的小赵不明所以，混账老刘又得知案件在别处有突破性进展。问话的要么有心无力，要么有力无心，答话的或茫然或恐惧，双方稀里糊涂走完章程，得了一团乱麻。最终，除了小赵上交的那份材料和这段录像，笔录并无下文，几人所说的情况也没人查证。

再去看录像，小赵发现，录像视频说是问询，大部分时间还是这几个人想到什么说什么。从头到尾捋一遍，他从中找到了不少有用信息。

今非昔比，小赵已在青谷各处转悠了一周，俨然是个有大局观的警官了。

保洁阿姨常年在周硼家干活，她到得最早，走得最早。事发当天，警方对她的问讯只涉及简单的个人信息资料，年龄、姓名等。后续的调查显示，保洁阿姨身家清白，人际关系简单，与雇主无怨无仇，拿钱办事，无法从雇主的死中获益。她是本本分分的新镇人，身上没有疑点。

“我跟周太太约的是早上8点，我到的时候，她正准备出门了。今天房子比往常都更乱一些，家里乱糟糟的，各个犄角旮旯里留着垃圾。前一天晚上好像是周先生的生日，有客人来，所以家里特别乱。周先生看到我，还跟我说了抱歉，今天工作量大，给你算双倍费用，唉，可惜了，这么好的人。

“我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两个小时才离开。周先生和他妹妹在客厅里说话，两个人很和气的，没吵架。我走之前跟周先生打招呼，周先生的妹妹还给他添水哩。周先生还笑，看上去很开心的。

“不过周先生妹妹来之前，好像有别人来过，我收拾完客厅就去厨房和卧室了。收拾厨房的时候，好像有人来了，客厅有说话的声音，能听见几句，周先生声音挺大的。对，是周先生，因为周先生平时说话比较温柔，今天听到他大声说话，我吓了一跳。后面听到开门声音，应该是客人走了。没一会儿，又有敲门声，但是人没进来，应该是快递还是外卖。我只记得这些了。”

“异常吗？对了，我刚到的时候周先生醒了。他冒了一身冷汗，看上去不太舒服。那会儿啊，8点多点吧，怎么了？“

按照她说的话，案发当天，她已经打扫干净了房间，包括地毯下。厨房里用过的东西刚刚清洗过。那么，水池里待洗的杯子在她走后才出现——或者说周铜来访后。

她说的话和目前已知的情况能对上。不过，周先生声音挺大的？他跟林亮发生了争执?周硼是主，林亮是客，如果是周硼回绝了林亮的请求，气急败坏的该是林亮才对，怎么周硼反而更激动？

小赵跟保洁阿姨打了个电话，

阿姨再三表示，正因为周硼平时说话温和，她才记得格外清楚。

“死无对证，“老刘说，“林亮和周硼见面时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找到帮凶，才可能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小赵陆续看完江熙、周铜和杨景明的录像，一一记下要点。

周铜，周硼妹妹，23岁，众人口中青谷铜业的原定继承人。三年前闹着要跟小混混方卓仔结婚，气得亲爹周青谷心脏病发作，此后远离故土。三年间，她没回过青谷。毕业后到处游山玩水，几无进项，她分得的大笔遗产奇迹般地败光了。周硼时不时会接济她。据她说，兄妹俩常在外地相聚，联系没断过。她自称，这次因为杨老师说周青谷留了一份遗嘱才回来。疑点，财务状况堪忧。

杨景明，45岁，二十年前来此定居，至今未婚，没有家室。短暂任职于青谷铜业，得周青谷赠予少数股份后，转而就职于青谷高中。他在教师岗位上先后教化学、英语，现在是青谷高中的王牌英语老师，在学生人气很高、在家长中名声好。冲着他，绝大部分家长才想方设法把需要复读的孩子塞进这所私立高中。除去青谷一号有处房产，他只有账目上金额合理的存款，不炒股市，不买基金。

疑点？小赵卡住了。

“老刘，你和老师关系好吗？”

“得看是什么老师了。大学的偶尔打个电话，其他的早忘了，同学聚会才能再见一面。”

“对吧？怎么会有人跟高中老师联系这么密切？生日宴请人来，第二天单独见面。”

老刘摸摸脸：“也不一定。小地方的关系盘根错节，我老师在老家乡下，想见没机会。如果我是青谷人，老师是名师，家里又有小孩子，要他照顾的地方应该不会少，保持往来很正常。再说，杨景明得了周青谷赠予的股份，应当不是单纯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唔，即使两人是朋友，周青谷去世也三年了。你会和已经去世父亲的朋友保持每天一次的见面频率？”

老刘没好气：“我爸的朋友早死啦。你问不着我，自己想去。”

小赵问自己，如果我父亲死了，呸呸呸，爸你别怪我，常来的那些叔叔阿姨……噫，哪张脸是哪个名儿啊？算了，我爸哪来的朋友。

小赵放弃思考，在“疑点”后面写上“交际广泛”，这老师对周家的事过于清楚。他自己的解释是“青谷太小，我的学生又太多，什么事情总能让我听到。”

私心里，小赵不喜欢杨景明。杨景明和老赵是旧相识，做笔录时，杨景明认出了他，说话不像对警察，而是像对小辈般居高临下。最惹人厌的，是他最后提起了赵文淇，他提起赵文淇未婚夫、赵文淇婚礼轻飘飘的语气让他觉得不适。

“话说回来，小赵，你姐姐怎么样了？我记得说要结婚了是不是，男朋友跟青谷有点关系？没结成啊，我倒不知道。像他们这种来镀金的人，天南海北，走了就是走了，哪里打听得过来？呦，怎么回事？车祸致死？抱歉，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瞪着录像里的杨景明说完最后一句话，小赵迫不及待打开了江熙的那部分。

江熙，妻子，孤儿，美人。她与周硼接触最多，说的话最多，待核实的信息也最多。

从做笔录状态来看，周铜对周硼之死的反应最大——惊慌，说话时前言不搭后语，看上去最有嫌疑。只是，周铜多年没回青谷，这几年除去和周硼偶有联络，她几乎跟过去一刀两断。如果说有什么原因，也许是为财，毕竟她的财务状况极差。然而，涉及到父亲周青谷的遗产早已分配结束，周硼已婚，他身后有遗产也轮不到她。周硼之死，对她有什么好处？当然，如果周青谷的遗嘱是真，情况又不一样。

杨景明表示出了一个老师对优秀学生突然死亡的惊愕和惋惜。

至于江熙——

她是报警的人，也是现场见过周硼坠楼后场景的人。听现场的同事回忆，他们到现场时，她正在路边吐，呕得眼泪汪汪。

被带到警局后，她呆怔坐在审讯室里。但老刘刚进审讯室，她的第一句话是平静地要食物，说吐饿了，不吃东西没法思考。老刘竟也给了，当然，没有好菜好饭，只有一根士力架。

这些发生在小赵进审讯室之前。小赵进门后，审讯正常进行。

屏幕上的江熙坐在审讯室，披着长发，她说出的话条理十分清晰，仿佛死去的周硼不是丈夫，而只是一个熟人，丈夫的死不是一个重大打击，而是开车时不小心刮花别人车，她竭力复述事情发生时的场景。

只是，她也不是冷漠，小赵对审讯她的开端记忆犹新。条理清晰之前，她开口了几次，因为发现自己是哭腔，所以不回答问题。最后，她噙着泪与他对视时，他的眼睛也被带得泛酸。

谜一样的人。

老刘打完电话过来，一掌拍在他头上：“嘿，醒醒神。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她呀，你可小心点。周铜不是说了吗，美女蛇。写呀！”

小赵不情愿：“这几个人里，看来看去，周铜最有嫌疑，她的话能信吗？”

想起刚才看的录像，小赵狐疑地看着他，他进去之前，江熙对老刘说话的口气，可不像不认识。

“那我们再去见见她。”

小赵眼睛亮起来：“真的？”

“刚接到的电话，她想起了新线索，约我们明天（6月14日，周二）见面。你小心点，魂别被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