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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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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分赃大会

深夜、天将亮未亮。

汶上县城西、唐军大营。

尽管劳累了一夜,大营也是刚匆忙扎下,将士都很疲惫,但王宴和赵在礼两位唐军主将还是坚持先讨论了利益分配问题之后再去休息。

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这是人的本性。大概,不先分配好利益他们没有人能睡得安稳。

临时搭建的中军帐里,两拨人马加起被捆了双手的梁彦温和赵彦铎总共有十余人。

王宴一方除了他本人还有赵凰和王思同出席,共三人。

赵凰本意想坚持邀请青莲帮加入郭大当家一党,但计划不如变化快。现在讨论分赃的两拨人都属于三衙系统,王宴属魏王阵营,赵在礼则是银枪效节军的头头。魏王的身份明显更高贵,故赵凰站在王宴一边,充完数之后再走吧。

王思同是已故桀燕王刘守光的外孙,和高季兴父子的心腹王保义互为表兄弟。和王晏一样,王思同也是魏王的心腹。

反观赵在礼一方则热闹得多,除了他本人,和他亲近的六位指挥使悉数到场,不明就里的话还以为银枪军的诸位领导是去赶集,场面好不热闹。

六位指挥使分别是西方邺、尹晖、皇甫晖、王周、马全节和杨千郎。六人均没来得及换上便装,一身汗臭味不在话下,其中有几人的盔甲上还沾着大片血污面目多少有点狰狞,这些人明显是匆忙赶来。能在银枪效节军里当上指挥使,六人的武力指数相当可观。

双方人马分列大帐两端,除了各自的主将有椅子坐着,其余人都站着,分别站在各自老大身旁。作为俘虏的梁彦温和胖贾赵彦铎则被置于大帐正中,双手被上了枷锁和褪去了身上铠甲,两人身上明显都带伤。

赵彦铎体型肥胖,折腾了一夜,身上又有伤,索性装死直接趟地上。梁彦温则坐在赵彦铎身旁,双目闭上。

双方就位,赵在礼一方抢先发言。

疤面男西方邺火急火燎道:“我非常赞同两位老大的提议,青莲帮人马由你们处理,财物则由我们接收,不过我们想请青莲帮的几位当家陪我们走一趟,大概要几天时间。”

西方邺平时为人比较仗义、也比较霸道,除了特别贪恋钱财之外没有太大缺点。对于贪财,银枪军里上上下下几乎是一丘之貉,要不然今夜不会有这么多指挥使赶来讨价还价。

正式谈判之前王晏和赵在礼曾简单交换了意见,基本是一方想要人一方想捞钱。

银枪军的高手密度虽然没有“厅子都”那般夸张,但银枪军的体量是“厅子都”十几倍,因此其高手的总量也是非常离谱。青莲帮的两三千人战斗力虽然也不低,但银枪军根本不缺人手,他们缺的是钱财!

王晏一方,王思同答道:“先不说青莲帮的当家愿不愿意跟你们走一趟,没有下一步命令到达之前我们要在这里驻扎,私自开溜可是死罪。”王思同表示质疑同时,注视着赵在礼。

赵在礼干咳一声,摊开双手道:“我自然会向敬大夫请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们率领的都是禁军,那都不是本部人马,开溜几天也不影响日常管理,我相信敬大夫会同意我的请求的。何况这里去兖州来回不过两三天,我们会早去早回。”

目前汶上城里军队的最高统帅是四帅之一的孟知祥,不过向孟知祥请示等于是要把青莲帮的财物分出一半给前者,赵在礼才不会这么傻。敬新磨的官阶和孟知祥同级只是职务欠奉,皇帝可是亲自下了命令让敬新磨处理王彦章的善后工作,青莲帮和“厅子都”的处置问题则变成了灰色地带,只要事后给敬新磨抽点油水,孟知祥也管不了他们,伶人插手军队事务在唐军里可是有太多先例了。何况孟知祥和石敬瑭都对“厅子都”的俘虏正摩拳擦掌,假如孟知祥太独食在军里产生的影响也不太好吧!

王思同心思慎密,再问:“听说赵岩家大业大,诸位没想过要到开封?”

青莲帮本就是赵岩的私人武装,既然赵在礼想抄赵岩家没理由只打兖州的主意,谁不知道赵岩富可敌国,抄家时候抓小放大也不符合银枪军的行事作风。尽管开封现在也兵荒马乱,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听到王思同由此一说,梁彦温和赵彦铎几乎同时猜到赵在礼是想要他们带路去抄赵岩的老窝,赵彦铎不禁睁目怒视赵在礼一方并吼道:“成王败寇,要杀便杀……”

“说得好,我成全你。“

“噌!”话音刚落,只见剑气暴涨,一道飞虹从赵彦铎背后攻至,利刃直指赵彦铎后脑勺。

一白衣偷袭者选在赵彦铎暴怒的瞬间出手,时机拿捏得恰当好处,其绝对是超一流以上的高手。

不过偷袭者似乎不知道场中众人无一不是顶级高手,包括被绑着的梁彦温和赵彦铎,所有人都不是摆设,即使酣战一夜后体力消耗甚巨,他们也不是束手就擒之辈。

脑后生风,梁彦温情急中只能向前扑倒堪堪躲过了夺命一剑,仅仅右肩被剑锋划出一道血痕。

“我操你娘!”场中最年轻的狂人皇甫晖反应最快,他距离梁彦温也最近。眼看刺客一击并未得逞,皇甫晖双手箕张向偷袭者扑去。

“叮叮当当!”

只见皇甫晖曲指成爪,空手入白刃和对方火接了几招。

“扑通!”

这时才听到梁彦温趴到地上的声音,可见皇甫晖和白衣刺客交手速度之快。赵彦铎见机坐了起来把梁彦温挡在了身后。

一击无功,白衣人借和皇甫晖对拼的反作用力抽身离去,摆明想开溜。但在银枪军大帐里哪会有稳赚不赔的买卖,这时侯蓟门战客王思同已抽刀杀至,疤面西方邺和壮汉尹晖也呵斥着围攻上去。白衣人瞬间被围,形势不容乐观。

“诸位且慢!误会!”说时迟那时快,另一白衣人从后加入战团,明显是为偷袭者解围。

白衣人武功比白衣刺客最少高出一筹,一招“借花敬佛”把白衣刺客拉出了重围,自己则和四大高手对上。

白衣人的身手也明显高于众人,被围攻依然神态自若游刃有余,不两招已找到突破口。他使出借力打力的“移花接木”把王思同的刀势带偏引向其余三人,顺势脱出战围。

虽说酣战大半天对体力消耗甚巨,但是任由这两不速之客自出自入,事情传了出去他们的面子还往哪里挂?

此时王晏已认出白衣人是谁,但为了面子他也懒理对方是谁,何况自己一方人多势众,王晏重拳挥出直取白衣人。

“误会?”王晏哂道。

“砰!”“砰!”

拳和掌迅速对了两招,王晏总算把白衣人拦住,多少挽回了面子。

“哼!刚才是这两个狗种喊着要去死,少爷我不过是想完成它们的心愿,王晏你不要逼人太甚!”白衣刺客没有继续逃跑,反而站在大帐靠门口处喊道。

梁彦温右肩虽然吃了一剑,毕竟底子厚身材高大,他转身跌坐地上时已经看清了两个白衣人的面目。梁彦温虽然没见过赵延寿和李严,但是赵彦铎已经传音告诉梁彦温偷袭者的身份。

毕竟这两人前天晚上在诗仙楼出现过,白衣刺客明显是赵延寿,后到的白衣人则是李严。赵彦铎挺瞧不起赵延寿当晚被符彦卿奚落时的表现,现在更是怒从心起。

赵彦铎刚想破口大骂,梁彦温已经反唇相讥道:“原来又是你这个没军职的小杂种,刚才两军对垒时恐怕是在一旁尿裤子吧,现在大人们在谈正事却跑出来装大尾巴狼?这里轮到你说话了?”

前天晚上在诗仙楼发生的事情梁彦温也早已知悉,故吃了亏的梁彦温才能立刻出口还击。

当天符彦卿调侃赵延寿时曾提及后者“没军职”,赵延寿是赵德钧养子,本不姓赵,“杂种”对赵延寿来说可谓是禁语。

“哈哈哈!”

看着赵延寿脸色阵红阵绿,梁彦温放声大笑,银枪军的诸位指挥使也毫不收敛几乎个个都笑出了声。

“哈哈哈!”

“哈哈哈!”

即便李严是河北武林里宗师级的存在,赵延寿的义父赵德钧也很不好惹,但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没钱花的银枪军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除了爱财,睚眦必报也是银枪军的处事原则,假如赵延寿坏了他们的发财计划,他们分分钟会要赵延寿的命。

“严当家不要以为有大当家和赵德钧罩着就可以为所欲为,各家自扫门前雪,多管闲事可不会有好下场。”妖人杨千郎踏前一小步,气机威慑赵延寿,放着青光的双眸轻蔑的看着赵延寿,嘶哑的声音慢条斯理的说出这番话。

杨千郎没有气机锁定对方,明摆不想小事化大,下逐客令了。

杨千郎外号“魏州妖人”,其武功比起赵在礼也只高不低,即便单挑李严也有一定胜算。杨千郎和李严的私人关系很好,但涉及金钱,杨千郎可以大义灭亲。

何况“银枪孝节军”的指挥使们一向瞧不起赵德钧的“契丹银鞍直”,赵德钧把自己的牙兵命名为“银”,刘词、赵在礼等孝节军的头目都视之为狼子野心。若不是有李严在,杨千郎说不定已经宰了赵延寿。

“哼!我们赵家果然人才济济!”杨千郎的威慑目光看得赵延寿心里直发毛,赵延寿讽刺两句后便夺门离去。

赵德钧和赵在礼都是赵州赵家的实力派代表,偏偏赵延寿却是赵德钧的养子,其和赵家没有血缘关系,他口中的“我们赵家”这几个字可圈可点。

“劳烦严当家看好那个少爷兵,不要让他再闹出其他事来。再有下次我们可不会这么好相处!”赵在礼低声道。

赵在礼除了和赵德钧同宗,早年也一同在桀燕国共事,息事宁人,其言下之意今晚的插曲到此为止。

李严看着王晏,拱手说道:“想不到王将军除了刀法,拳法也很厉害,望下次再赐教。”

王晏有柴守礼指点,拳法造诣的确不差。

王晏微微一笑,挺有风度的侧身走开让李严离去。

王晏走到梁、赵二人身旁用匕首迅速把二人反绑的麻绳砍断,他扶起梁彦温后道:“我军非常需要你这种汉子加入!我看梁将军身材过于高大,赵将军的肥胖体型也引人注目,即便加以伪装也容易引起别人注视,不如还是你们自己几个去兖州吧!”

王晏的提议有一定道理,赵在礼思考了一阵,回话道:“他们两个的身型的确不好伪装,至于那个终于光了头的问天和尚我也请不动。这样吧,罗全德,这个人在青莲帮里也有点分量,应该能带一下路。就他跟我们走一趟吧!”

“好吧!”

问天和尚能在一个照面伤了周光辅,实力明显是四绝高手的层次,赵在礼怎敢去请。至于高个子梁彦温和胖贾赵彦铎,他们虽然不怕死,既然现在有生的机会,他们也是会合作的。何况素不相识,银枪军这帮高层总不至于找罗全德的晦气吧?

汶上城东、郊外。

李严循着踪迹追上了赵延寿。他虽明白赵延寿以搜集情报为目的整晚作为旁观者监视着战场,但是他搞不懂赵延寿刚才出手偷袭梁彦温的理由,虽说前晚在青莲阁的经历并不愉快,但这样不足以成为赵延寿冒险出手的理由。

走了好一段路,李严忍不住责问道:“贤侄方才为何这么大火?”

赵延寿此时脸色还是很难看,支吾了一阵,他说道:“尔之蜜糖,吾之砒霜!”

李严琢磨了好一阵,尽管秋风嗖嗖吹着,其背上还是不禁冒着汗,他似乎想到了赵延寿口中的“尔”指的是谁。不过赵延寿要针对的肯定不是梁彦温和赵彦铎,李严不敢再往下多想,混迹江湖多年,他过去也不曾这么早为自己“再”作打算……

大伾山位于黎阳城东南,当地人称之为东山,其山势巍峨、松柏苍郁、秀丽幽静。佛道二教多有信徒在此地修炼,山上道庙佛寺名亭众多,只是当今世道纷乱战火纷飞,出家人也多有流离失所。以往黄河在大伾山脚下流经,每逢雨季来临洪水常常泛滥,北魏时候皇帝命人在山上修建大佛用于镇河,几百年下来,后人在大佛的基础之下修建了大还山寺,至今香火不断。

翌日清晨。

黎阳、大伾山、大还山寺前。

“嘶!”“嘶!”

段凝递出两剑,动作行云流水般攻向前方。

“好!”

逍遥子张直哈哈笑道,不退反进迎向剑锋,眼看利剑要刺中张直要刺中张直之际,段凝心底里暗呼糟糕。

“噗呲!”

直到剑锋扎中了对方,段凝才勉强停住剑势。

“哈哈!”张直的笑声在段凝身后响起,其道:“那晚没能和赵岩过招,今日能和明远玩两手也一样。”说罢,张直头也不回往山腰处的大环山寺走去。

“哇!”

段凝如中实物的一剑居然只中了残影,在判断失误下其体内内力反噬,他不禁受了内伤吐了一小口血。

由黎阳城的梁军指挥部一路到大还山寺,张直一路上和段凝断断续续过了数次招,前几次交锋双方都占不了对方便宜,段凝虽然心知每次过招都由逍遥子张直作主导,但他自信自己的武功比起张直也差不了多少,但最后这回张直的奇招使他吃了大亏,段凝才知道自己的武功和顶级宗师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轻轻用手袖搽干净了嘴边血迹,段凝跟上去问道:“前辈意思是那晚您也在郓城?”

郓城是赵岩和段凝最后的联络地点,按段凝的猜想赵岩就是在郓城遭遇不测,他一直想向张直打听有关赵岩的消息,既然现在对方主动提及,他哪里还顾得上伤势,随即打蛇随棍上发问。

张直娓娓道:“哈哈!赵岩是什么人?老夫不亲自出马能行吗?那晚除了我,神剑子也去了。当时我还思考着赵岩发现困兽犹斗时会是什么表情,谁知道花见羞安排的内应这么神,我和神剑兄结果只能做打扫战场的工作。刚才我对你使出的最后一招叫‘以游无穷’,本来是给赵岩准备的。”

天下最绝顶的高手除了三大宗师,还有四绝高手,合称“三宗四绝”。神剑子和逍遥子正是其中二绝,有两大四绝高手压阵,赵岩死得不算冤枉。不过王峻这一着实在太过犀利,以至于逍遥子和神剑子都成了布景板。

段凝惊讶道:“什么?”发现自己表现失礼,段凝缓了缓语气解释道:“自三天前前辈来找我时,我多少猜到尊者的失踪与前辈有关,不过刚才听说事情不用前辈和神剑子出手就已经解决,这个消息真的很震撼。尊者一直把花见羞当猎物,谁知道对方原来是猎手。哎!”

尊者,就是赵岩。

这时候两人已走到寺里大雄宝殿前的广场,虽一路走来未见任何僧众,但是各处的香炉依然香火缭绕,依稀听见佛经的朗诵声,寺僧大概正在别处作功课。

“嗯!”张直应道:“在别人眼里,只要有价值,自己随时可成为猎物。明远能猜到何神剑去了哪里吗?”

神剑子的原名叫何神剑。

“哎!”段凝叹道:“假如我是郭大当家,既然要劳烦神剑子前辈出马,而张前辈已经在我这里,除了洛阳的魏王府,晚辈实在想不出神剑子前辈有更合适的地方可去。哎!”

朱梁的魏王与唐的魏王不是同一人,朱梁的魏王叫张全义,其兼任河阳节度使和河南尹。河阳节度辖怀州、汝州、陕州,其中汝州接纳了被降职的前建宁节度使华温琪,陕州则容纳了霍彦威这位猛人,但这些都不是重头戏。重头戏在河南尹这一职位上,河南尹的驻地河南府的主要辖区就是古都洛阳。洛阳地处开封以西约四百里,占地辽阔,城高池深,城外山水环绕城防坚固,兼之水陆交通发达,万一开封失守,洛阳可成为对抗唐军的坚实堡垒。因此张全义也是郭崇韬必须要争取过来的人物之一。

一直以来,赵岩、张汉杰和段凝不断暗地里排挤打压张全义,而张全义亲弟张全武和唐军暗通款曲一事也瞒不过别人。多年来,赵岩一伙并非不想对张全义下死手,只是形势不允许。冀王朱友谦反叛在前,假如不能把张全义一巴掌拍死,谁能保证张全义不仿效朱友谦?要知道张全义的地盘西接朱友谦的河中府,假若逼得张全义和朱友谦同仇敌忾其后果可不是闹着玩。不过如今形势急转之下,连袁象先都反了,想必何神剑在张全义那里肯定有大大的礼遇。

“当!当!当!”远处钟声响起,大环山寺里的一景一物彷佛更古朴起来,假如不是关心则乱,谁能不被佛寺里远离世俗尘嚣的气质所感染?

张直望着钟响的地方说道:“暮鼓晨钟,世人皆以为我张某人的武功源自《逍遥真气》和《周易》,就断定我是道家中人,但儒释道何尝不是一家?固步自封何以乐得逍遥?我们应该去探讨彼此间的共通点而不是盲目的区分敌我。来,大佛就在钟楼那边。”说罢,张直领路而去。

段凝的武功源自佛家经典,逍遥先生张直在不经意间借儒释道一家在作段凝的思想工作,段凝还有其他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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