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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相遇、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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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艾尼从睡梦中苏醒,已是正午,太阳高挂天空,几朵美丽的云彩在其旁侧,仿佛在争宠。由于是夏末,太阳出奇的柔和,温暖地表的世间万物,田里的谷物发出灿灿半绿半金的反光。

这家现在的主要劳动力——昨日遇见的友好的青年,一大清早就和其父在田里忙活。不许要太多的照料,只是在田里检查小麦的长势,而后就到村里的大户人家打下手,赚些小费。青年臂膀有力,就在东村的运粮厂搬运,其父则是在山上劈砍些柴薪。

不久,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范艾尼闻见,口水不自觉得开始分泌,就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天边有些黑漆的烟云。难道是大号的烟囱吗?她这么想着,一边看向房顶突出的圆柱中心正源源不断吐出相似的黑烟。

不再想了,她在一把小木椅上伸了伸懒腰,温和地看向身边的小女孩。她身穿普通的粗布衣服,头发裁得很短,知道眉毛耳朵,听小女孩的母亲说,是因为多个月前小女孩诊断出头皮出病,便全剃掉用药敷料痊愈。

女孩正在学下等精灵族的语言,盯着书写在纸上的各种奇怪符字,出了神。虽然相比圣精灵的语言要孱弱不少,但总归是能教给普通人的。小女孩的母亲是知道的,还很赞同范艾尼这样的谢礼,打趣说那一日也可以用这语言,在范艾尼的家乡作客。对此,范艾尼只是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

因为到了午饭时间,范艾尼不再教她新的字词,只是静静地等待饭菜上桌,不时还会纠正一下女孩小溪的读音。

饭菜一个一个上桌,她却并不急着动筷,在人类的书中她记得是有提到人类的餐桌礼仪。但显然,面前的农村人并不在意这么多礼节,疑惑范艾尼为什么不吃的同时,嘴一刻也没有停下。

小女孩渴望地向桌上的一盘过年才吃的红烧肉,想要拣筷去夹,但还在半空,就遭另一双筷子袭击,那是她妈妈的筷子。紧接而来的是一个锐利的眼神,小溪即刻读懂,落寞地低下头啃起青菜。

“姑娘,你为什么不吃啊?是我们做的不合你胃口吗?”小溪的妈妈开口。

“不,你们做的很好,就是我得最后一个吃,这是礼节——我记得书上是这么说的……”范艾尼正襟危坐,这么回答道。

“哈哈,”一听,她就笑出了声,“不要这么束缚,咱乡下人可不会贵族老爷的什么礼节。饿了就吃,渴了就喝,那才是乡下人的礼节。”

说着,她夹起一块肉,放进范艾尼的碗里,“不需管那么多,吃就行了,这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范艾尼动起筷子,有样学样地使用筷子夹起那块发着灿烂光辉的红烧肉,却没有往嘴里送,而是给进了小溪的碗里。

“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吃不了肉就实在对不起。还是让您的孩子来吃吧,练习这些语言是很费力气的。”

“谢谢姐姐!”小溪咧开有些蛀牙的嘴,欢快地咬起了红烧肉。

她的母亲不是太过固执的人,见此,也没有多做坚持,只是嘴了女孩一句,“记着了,你得好好谢谢姐姐知道吗?好好学着点。”

小溪点点头,此后的饭局就没再说什么了。

饭后,菜凉,她的爷爷背着一大捆木柴径直进入大门右侧的厨房,一放下,孙女就从他背后抱住他。

“爷爷!爷爷!姐姐叫我那个话,我学会啦,我念给你听——哈且那里(神安)!”

小溪抱着的爷爷,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吓,显然是已经习惯了。他摸了摸女孩的头,“行,何小溪最乖了!”他说。

“我还能说——不他丽萨、艾克农、劣马杀——爷爷你猜猜看是什么?”

“是什么?”何梦生——爷爷来了兴致,问道。

“是——我最爱爷爷啦!”何小溪兴奋地说。在家中,爷爷和她的关系是最亲的,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疏远,不如说是敬畏;他经历了赵国影响到现在的大饥荒,又在秦国边境刚安定下来的时期卷入到秦楚两国爆发的岩谷之战,等等,几经磨难到了这里,在前代礼氏公爵的帮助下,融入了这里。

他的儿子,乃至他的妻子也仅仅能从他不留神泄漏的只言片语中,编织出自己的版本;但他们都知道,再怎样努力,他经历的冰山一角,都教人觉得想象的局限。

“哎呦!”他弯下腰,脸上的笑容皱起沧桑的眼角,“我的乖孙女!”他抱起何小溪,开心的说道。这句话他怎么也说不腻。

就在这时,有人跨过门槛,向里走去。何梦生闻声,抬头看去,发现是自己的二儿子,但敏锐的他发现,他半脚跨进屋子里,便不再前进,而是连连作揖。往外张望,原来是当代的礼氏公爵——礼克兰。

“欢迎欢迎,这里就是蔽舍,先生,您请。”

“请。”礼克兰做出还礼,踏进何氏房舍的家门,走到农屋中心的房院,打开一卷书纸,上面写着的是他所管辖下的村民们的户册。没看到院中树下坐着的范艾尼,他念道:“请问这家的主人——何梦生先生在吗?”

礼克兰走了进来,也就使何梦生看得清楚了,他看见礼克兰身披附魔铠甲,腰佩宝剑和符箓宝具,他的身侧跟着的是在村中享誉佳名的礼晶幡,穿的则是一副法术初学生的装束,根据周礼,他不能佩戴此品阶以上的装束。

礼晶幡不像其父那样的认真,他发现了厨房中抱着何小溪的何梦生,认出了他们,也没提醒,就是静悄悄挥了挥手。他还看见了坐在木头柱子上权当椅子的范艾尼,简单打量了一会儿,搜索着记忆意识到是个陌生的外人,心里警惕了起来,但表面上,他还是向她投去善意的笑容。

旋即,他不再左顾右盼,摆出深思的表情,半合上眼一会儿瞄向父亲,一会儿瞄上看向他们而露出疑惑表情的范艾尼。

“诶,我是,请问先生问及鄙人有何事?”何梦生虽老,但身手依旧矫健,少年时的功夫还能在苍老之躯中窥见往日功力。此时他已放下孙女,快步走到礼克兰面前拜见。

何梦生收起户册,没认出他是少年时曾背着他跑遍半个城的男子;可还是觉着很熟悉,多年的业务已压得他很难喘口轻松的空气,况且现在情形危急,便没在意。他继续说道:

“领主下令,所有人在下午两刻前往村头集合,此事加急又迫及性命,不听命者后果自负。请收拾收拾吧,村头再会。”报完,他转过身,“礼晶幡,我们走吧。”

在离开前,礼晶幡突然感觉到手上传来一股轻小的拉力,一愣,扭头看去,正是短发的何小溪。他弯出皎洁的微笑,蹲下身子询问。

“为什么我们要去村头哇?”何小溪这么问。

“因为有危险,我们要保护你们呀。”礼晶幡简单地回答。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一个人,将何小溪拉开,动作一气呵成,将她护在胸前,看到那人,礼晶幡看到的是一张充满警觉的脸——范艾尼。

何梦生吓了一跳,连忙是跑到礼晶幡的面前,弯腰低头连声道歉。礼晶幡笑容不变,很慷慨地原谅了她的无礼,跟着他父亲的脚步走远了。

没走多久,何梦生生气地蹙紧眉头,扭头看向范艾尼。看到她依然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孙女,百感交集,心绪交加。吐了口气,到嘴边的话化成二氧化碳,托着身躯走到院子对面的屋子,拐进一扇门里。那里是他的妻子,一位本地的农家妇女,她得病很重,每天他都会这么看望她。

他想得收拾一下,即刻出发,不能拂了老爷的好意。

青年,女孩的叔叔,何田心在一旁就干看着。他没有父亲对礼家的那般崇敬,但也还是对范艾尼的作为感到愤怒。转眼间,他夺过她手里的侄女,并厉声道:“你这人,我好意留你,你怎么敢对小少爷不敬?”

范艾尼要开口解释,她操着已经渐渐熟练起来的秦国语言,带有几分乡下口音,她说:“那个人很危险,我在担心小溪她……”她指着何小溪。

“别说了,”他打断她的话,不留情面地说道,“我们家不欢迎你。你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晚,还顺带吃了一顿午饭,我们也不叫你付钱,还请范艾尼小姐立即离开我家。到哪里也好,不管是什么地方,不要提我们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请立刻离开!这就是你能付给我们的最有价值的住宿费了。”

闻言,她似乎是知道了她做了很多错事,低着头,眼睛不知在看向哪里。等他说完,她抬起头,说道:“谢谢您们的好意,对不起我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景况做了您们无法接受的事。我立刻就走,但请您允许我在抱一抱您的侄女。”

他想了想,看到何小溪的眼神,最终同意了,但异常警觉,一有别的动静就会出手。范艾尼抱着何小溪,以何田心无法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而后起身,走到借住的房间,拿上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临前,她撞见了友善的农村妇女刘氏,欲言又止;她看出来刘氏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就只是微微笑下,走了。

刘氏全名叫做刘海歌,当然,她和祖先皆不曾见过海洋。取这名字的契机,主要是因为她的父亲向往书卷中的海洋,便为他的第一个女儿取了这个名字,以表世代传承的衷愿。

刘海歌疑惑地看向阴沉着脸的何田心,又看了看范艾尼的背影,心中大致是猜想到了什么。“怎么了?”她向小叔子问。

“没事。”何田心放松心神,继续说道,“我们的客人临时有事,在今天就要走了。”

“是吗?”刘海歌怀疑,但没有多问。

“还有,”何田心说起了正事,“你大概是知道了吧?要去村头的事,你也赶紧收拾行装,我们待会儿出发。”说罢,便去开始装备行李了,一一放在推车上。拉车的驴子显得激动万分,已经急不可耐要拉车,又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从几天前就坐立不安。

再次见到范艾尼是在村头那儿,他看见她和小少爷走得很近,关系似乎很要好。他松了一口气。见到范艾尼,单纯的小女孩何小溪穿过层层人群,走到她面前,抱住纤细的腰部。她完全换了一套衣服,是相当中性的服饰,显得英姿飒爽,宛如一位美少年。

“姐姐!”何小溪喊道。

“何小溪!你们总算是来啦。”范艾尼欣喜地望向怀中的何小溪,又看向远处的何氏一家,也投去柔和的笑容,表明她不拘小节。但之后,她与小溪闲聊,不时还会看向礼晶幡。

他穿的是一套女性的法术初学生服饰,五官精致几乎看不出是一位男孩子。与面容相配的笑容也相当甜美,可总是一个表情不免让人觉得诡异,至少范艾尼是这么觉得的。

见村民们都已相继到场,站在一座临时的讲台上的礼克兰向村民们解释这次动员的理由。虽说只是推算,村民们看在礼氏的名望下还是选择了相信。

末了,礼晶幡义正言辞地插上几句话,更使得部分村民反对的呼声减到最小,撤离的队伍才开始向城市撤离。

看着慷慨激昂一副为了人民的礼晶幡,范艾尼自始至终都是采取冷眼旁观,因为只有她知道,他的本性。

“你是说,你想让我放过何氏一家吗?”礼晶幡单手叉腰,特地选在没有人烟的胡同里和范艾尼对话。

“是,求您了。”他的前面是哀求状态的范艾尼。她是在出走后不久就遇见他的,当时他在一座废弃的农舍附近,手里拿着一块腐朽破损的砖石。他在等人,似乎早就知道范艾尼会被赶出来,就在这一处偏僻地等候。

“你知道吗?”礼晶幡对着感到危险想要退走的范艾尼说道,“忤逆我的人的下场。”

说着,他看向面前废弃的屋舍。里面的一家人都因为犯了事流放蛮荒充当苦役,估计再也回不来了。

“这家人是坚定的礼崇阳派,也就是我的哥哥的派系,他们指责我的服装是有辱礼家尊严,所以,”他撇眼看向范艾尼,“他们犯了重罪,房屋废弃充公,供我用来照料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有过用来当养猪养鸡的基地。现在,它们成了肮脏的废墟,没人记得这里,也没人愿意经过这里,所有人都把这家原来的主人遗忘!你懂我的意思吧?”

“你要你当我的工具,我相信你会很有用。”他这么要求道。

所以现如今,范艾尼才得以这样的服饰在礼晶幡的身侧。“这一切都是为了补偿吧”,她这么想道,又看了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的何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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