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一声嘹亮的吆喝，群臣应诺。
人潮涌动，从大殿三个方向鱼贯而出，很快，偌大的清寰殿中就只剩了廖廖数人。
“项斋，近来可好？”刘清玄一改早朝时的威严，起身走到那孤零零的男人面前，微笑问道。
“托陛下的福，还算不错——如果那几个小崽子别让我这么操心的话。”男人身着武官的玄色麒麟软甲，外面罩着宽大的青色朝服，肩上顶着的，是城管局双叉的肩章。
这正是城管局现任局长，孙项斋。
刘清玄托着孙项斋的手臂向外走去，“项斋，我想与你说件事。”
男人挠挠头，刚毅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的无奈，“如果陛下想说副局长任命一事，我已从轻蝉的传音里知晓了。”
刘清玄笑着摇摇头，“你知道的还不够多。”
孙项斋闻言一愣，“请陛下指教。”
两人渐行渐远，最终谈话声被春风轻轻吹散。
青灯寺。
这是一座久负盛名的灵寺了。
并不是寺里的僧人佛法多么高深，也不是寺里藏着什么了不起的佛门至宝，单纯是皇帝小时候出门旅游途径镇仙城时闹了肚子，被寺里住持一味药丸治好罢了。
这样一件小事却成了民间传说添油加醋的脚本，各种鬼怪奇谭妖魔乱象都被编造了出来，当然最后都是被青灯寺高僧阵斩。其中镇妖塔扫地僧带领十八铜人罗汉大战青白双蛇的故事流传最广，甚至拥有了许多属于自己的二创版本。
不过在苇风这样存在了数千年的大家族子弟眼里，这不过都是营销手段，他甚至怀疑是那七百岁的主持老汉自己亲自编出的故事。
“骗香火钱的。”苇风三只眼睛齐齐透露出一股不屑。
张昙向来不会打断别人的猜测，他眯着眼睛瞧了瞧这寺庙的气运，就知道那些传说恐怕真的不是子虚乌有，但他懒得刨根问底，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十万个为什么是小孩才去问的。
这会儿的青灯寺和往日大不相同，炽烈的佛光自平平无奇的墙壁上透射而出，虽然不曾通天彻地，但注视时却有某种压迫感自心底油然而生，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座高不过百尺的寺庙院落，而是一尊供奉着佛祖金身的伟岸神龛。
“我去，怎么这么多人。”苇风到底眼尖些，远远看到了青灯寺周围数十丈方圆里跪满了人，衣着五花八门三教九流，但无论贫富贵贱，此刻都虔诚地跪拜在地，许多人口中念念有词，一齐诵读着某种经文。
远方不断有人缓步行来，更有甚者三步一叩五步一拜，加入到跪诵佛经的行列。
都护府的衙役们穿着执勤的飞鱼服维护秩序，他们没法阻止这无数信徒，也搞不清这佛光的起源，只能尽力疏通安排人群防止踩踏之类的事故发生。
——别说衙役了，青灯寺里的僧人们同样一头雾水。
“张局，您怎么看？”轻蝉手里翻出一枚篆刻八卦阵法的圆盘，并指一点，一道一尺见方的光幕升腾而起，上面显露出图像来。
张昙认出这是被称作风信子的网络道标，用途和前世的手机十分相似——他之所以认得是因为昨天刘宗林也为他买了一只。
不过喜欢浪费灵力千里传音吓唬人的昙天帝显然没把这玩意当回事。
此刻轻蝉手里的风信子投影出的画面是早就到第一线的记者们直播的画面，但此刻吸引众人的不是记者们过人的颜值和动听的嗓音，而是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些平民。
这些人的行为和朝拜的信徒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尽管他们秉持着不扰佛门清净的原则，但脸上隐现的怒意和高举的横幅说明了他们的目的。
“消除青灯寺佛光，还我镇仙城安宁！”
“清梦悟道场，佛祖不可妨！”
张昙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又见得青灯寺内数十名僧人进进出出，忙得满头大汗，定睛一瞧，居然是给门外的所有人送斋饭。
即便他们也不情愿经历眼下的状况，但依然要宽容众生善待世人。
“施主，站着半天也累了，用点斋饭吧。”一位大胖头陀把手中的餐盘递向一名抗议的民众。
身着平民服饰的男人没有伸手，他皱着眉开口道：“不劳费心，贵寺把这劳什子佛光处理了就行，你也知道，我家的福仔今年夏天就要参加乡试了，现在每天睡不好觉，这样的状态如何修炼学习？”
胖头陀满脸无奈，“王师傅，这佛光，我们本寺的僧人都摸不清来历，更遑论把它消除了，住持他老人家急得都在掘地了。”
然而诚恳的语气并没能让王师傅买账，男人摆摆手，“我们已经向上头反映了，都护府查不出就让城管局查，城管局再查不出我们就捅到大理寺去！到时候上头怎么判你们可就不好说了！”
胖头陀见他油盐不进，也是没了辙，只得苦笑一声，换了一人继续劝解。
张昙尽管离得很远，却依然听得真切，他顿时明白，大约民众们都和苇风一样的想法，青灯寺的传说很多，夸张而不真实，许多人礼敬膜拜的同时，也有无数人在质疑，这种质疑渐渐从寺庙上升到了寺里的僧人。
这次奇异宏伟的佛光现象，给这座本就久负盛名的寺庙带来了数倍于以往的香火，也就是信仰，在信仰之力可以兑现修为的前提下，获得了大量好处的青灯寺无疑成为了大众抨击的对象。
此事可大可小，往轻了说，佛光扰民，大理寺密案里记一笔，罚些劳务就可以了事，但若是有心人操作一番，以不正当手段获利，甚至是判个邪教逆反都是有可能的，到时候少说是个连坐，甚至会带动一次灭佛风潮。
这是证道成仙为主流的世界，佛门兴盛也不过是道门庞大羽翼下微不足道的一毫，偶然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只要一次小小的错误就会让整个教派死无葬身之地。、
但显然，张昙不会是那“某些人”的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