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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卜梦为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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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近午,周人习惯一日两餐,原本没有午时进餐的习惯。

只是司巫偃一向食量巨大,而今施展了法术,又嚷嚷着肚子饿,吵着要吃饭。

于是几人在庭院里支起了火堆铜鼎,片好肉、洗净菜,虽然没有昨天晚上那么丰盛,但是滚滚的白汤涮肉,也是香气四溢。

这一桌子的酒菜,其实算是给司巫偃一个人准备的。

缙黎本来就嗜辣,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也习惯了一日两餐,现在不怎么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一边听着司巫偃喝酒吹牛,一边跟姬桓嘀嘀咕咕地商量该怎么去救褒姒。

“既然决定去找王后了,那咱俩什么时候出发?”

姬桓想了想,“明天早上吧,还有些事情要准备。”

“也是,少主你还差把武器。”

“不是准备武器,我是觉得,毕竟要进先王大墓,是不是换上正经的法服衣冠?”姬桓说着,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缙黎也低头看了看俩人的衣服。

这段日子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要不是姬桓提起来,他都没发现自己的衣服磨损的厉害,外袍下摆还豁了好几个口子。

他翻出肥遗的蛇皮,想起来蛇皮护臂还没来得及做。

“没必要特意换上什么法服衣冠,反正也到时候会破破烂烂……”司巫偃耳朵好使,喝得满脸通红还能听见他俩聊天,这会儿舌头像是喝断了一截,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届时命能保住就算是不错了……何况那个家伙也不是很讲情面……嗝……听说还没有人在他手下活过呢。”

伯阳白了他一眼,把陶瓮从他怀里抢过来,“所以啊,才需你我二人随行。咱们总不能让两个孩子去冒险。”

司巫偃抢回陶瓮,又灌了一口酒,“那厮六亲不认起来,咱俩还真不一定斗得过他……不过嘛,就是死,我肯定也比你死得晚!”

姬桓听伯阳与司巫偃言谈间话里有话,便问道,“太祝公,您说的‘那个家伙’……是指?”

司巫偃打了个酒隔,笑嘻嘻地给姬桓解释道,“哈哈哈哈哈,子昭,你也知道的,这墓里嘛,总得有些……”

正说着,二人四目相对,司巫偃的笑声戛然而止,“你这眼睛……对了,昨天晚上光顾着那个臭小子,把你这茬给忘了……”

他甩了甩头,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起来,就好像刚才醉酒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伯阳与司巫偃相识数十载,听到他说这话,眉头一皱,“老东西,你看出什么了?”

司巫偃摇了摇头,他方才在姬桓的眼中看到了一团火焰。

那团火焰透过姬桓的双眼注视着他,阴森幽怨,想与世间万物争个胜负,想要吞噬世间一切。

但也只有一瞬罢了,再看过去的时候,姬桓的双眸沉寂如水,漆如点墨,哪里有什么火焰。

“我不会看错,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子昭身上。”司巫偃眯了眯眼睛,恢复成笑嘻嘻的模样。

“子昭啊,我记得我好像还答应过你,要替你算出在骊山的那个黑影,是也不是?反正闲来无事,我现在就替你了却这桩心事如何?”

姬桓被那日所见之像困扰叙旧,听司巫偃说完如释重负。

然而伯阳却不赞成司巫偃的决定,那黑影此前闻所未闻,他并不想老友为此涉险。

“老东西,我知道鬼神之事你比我懂得多,但是桓儿所见的绝非常物,只怕不是我等可以轻易窥伺的,不可贸然行事。何况咱们明日还有正事儿,你就不怕节外生枝吗?”

“你也知道这东西凶险,多留一日便多一份危险,你就不怕时间久了,给子昭带来大祸?”司巫偃才不管这些,好奇心上来了,什么都拦不住他。

他活动了下手腕,继续说,“我的直觉可告诉我了,这东西不除,子昭以后恐怕会有大劫。戎狄之辈能有什么可怕的鬼神,我倒要看看这黑影是何方神圣!”

姬桓听着两个老人家的对话,心里既兴奋又担心。

一方面是他也想知道那个黑影是何物,另一方面他觉得伯阳所言确实在理,而且,他也确实想不出更多关于黑影的信息了。

司巫偃看他犹豫的样子,劝了两句,“你别像你大父那般瞻前顾后的,这事可关乎你的性命。”

姬桓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太祝公,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司巫偃哈哈大笑,“无妨无妨,既然你想不起来,那老朽就亲眼看看,之前你们在骊山都见到了什么。”

“这话让伯阳大惊,眉头一皱,胡子也不捋了,“你想用掌梦之法?就算是好奇,你也不能如此冒险啊!”

掌梦”之法乃是历代巫祝之间的私传秘法,道行一般者,可以助人安魂定魄,而道行高深者,可以潜入他人梦境窥探过去之事,甚至有人能用此法招魂反生。

只是,此术层次越高,风险也就越大。司巫偃要入梦,比之当日伯阳为姬桓施展的定神之术,更是凶险万分。

“这有什么危险的?招魂、潜寐、卜梦,哪一招我不精通?你个老东西就不要替我瞎操心了。”司巫偃摆了摆手,又嘱咐姬桓,“你且安心准备明日远行之物,入夜后我便替你了结这邪物。”

正好司巫偃也吃的差不多了,便回到屋里呼呼大睡。

而伯阳拦不住老友,只能对姬桓缙黎叮嘱再三,“太祝用的这套秘法极耗神魂,今夜不管算不算得出那邪神怪物,这法子都是可一不可再!”

说完这些,他还是不放心,又念叨着,“为稳妥起见,我们明日不去王墓,先回趟宗周镐京找一件东西……”

入夜,司巫偃坐起身,打着哈欠抻了抻筋骨,开始为施法做准备。

伯阳仍是觉得心慌,于是又劝道,“今日毕竟仓促,不如我们还是先去王墓,等回来后时间也宽裕,准备齐全,再卜这梦也来得及。”

这话听得司巫偃瞬间来了精神,瞪起了眼,“你几时变得这般胆小?啊——我知道了,你定是怕我施法出岔子,把你的乖孙孙变成傻子!少瞧不起人了,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么?”

言下之意便是伯阳再有劝阻,便是瞧不起司巫偃的道术。

司巫偃身为太祝,乃是周人群巫之长,自是有些自己的坚持。

他的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伯阳只得摇着头连声叹气不再说些什么,挥了挥手,将正屋里清出了一块空地。

司巫偃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重,见伯阳让步,便凑过去找补,“诶,这样就对了嘛!你大可放心,到时候我自会保你孙儿无事!”

“我放心?到时候?你可真是……”伯阳甩起袖子要把他赶开,没好气的回道,“我是怕你到时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伯阳说完叹了口气,张开一道结界护住屋宇,司巫偃挑了一根桃木杖,写写画画布下法坛。

姬桓与缙黎二人已经收拾完行囊细软,站在屋外恭候,司巫偃看见,冲二人招了招手。

“来得正好,子昭你过来,躺在正中的这张草席上,头冲北、脚冲南。还有缙黎,你站到东南的角落里,镇守此处。”

“镇守?”缙黎顿觉责任重大,赶忙控好弓箭。

“装装样子就行,”伯阳走到缙黎旁边低声说道,“掌梦者,捕风捉影。故而此阵的巽风之位,需要有个壮士镇守。你不必担心,不过是走走仪式,关键之处还在桓儿身上。”

缙黎点点头,执弓引箭走到东南角,守在巽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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