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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天字七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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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托孤大臣终成刺,求仁得仁又何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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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齐王宪是功高震主,不得不死,那宇文孝伯之死,就纯粹是天元自己作死。

第二根刺宇文孝伯,是武帝最信任的,也是真正的托孤大臣。

他死于不忍,死于不够狠毒,他保留了托孤大臣的尊严,却将自己命运的车轮推向深渊。

当年武帝亲自出征突厥,在云阳宫时,已病入膏肓。

他紧急召来宇文孝伯,在病床之前,临终托孤。

多年的戎马生涯,他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武帝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病榻之上,沉苛其时,过往岁月,满朝文武,往事一件件,一桩桩如走马灯似的涌向他的脑际。

自己走后,留下一个稳定的政治局面,是他最重要,也是必须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他不能,也不愿意指定齐王宪为托孤大臣。

周武帝心中浮现出昔日权臣宇文护只手遮天的岁月,那时的自己,又是怎样如履薄冰,压抑屈辱。

现在的齐王宪,虽然忠于家国,断然不会成为另一个宇文护,但天元,恐怕无福,也没有肚量去包容驱使他。

武帝以下恻然。

对于自己这个才智功名俱称于世的弟弟,临终时的武帝,展现了他温情的一面。

他不愿让齐王宪遭遇宇文护一样的命运。

如果让齐王宪逐渐淡出权力中枢,或者他和天元的矛盾会缓和很多吧。

他没有时间了,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在这一刻,他似乎看到齐王宪在向自己微笑,这是为臣,也是为弟,向他的致敬。

武帝也露出一丝艰难的笑容,二心若相知,也不枉兄弟一场。

他回过神来,看着床侧的宇文孝伯,这或者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亲人和战友。

这个人和自己同日所生,从小就被太祖宇文泰养在家中,视若己出。

虽然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却有着过命的交情。

他回想起和宇文孝伯同玩同学一同长大的岁月,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他们扛下了一路之上,所有的风风雨雨。

他完全信任宇文孝伯,这才是他真正的托孤之臣。

孝伯的才干,声望,忠贞,都是辅佐天元的不二人选。

有孝伯在,天元一朝必定无忧。

“吾自量必无济理,以后事付君”,武帝拉着宇文孝伯的手,殷殷瞩托。

天元,我就交给你了;天下,我也交给你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武帝心中依然担心天元无法容忍齐王宪,可惜,他真的没有时间了。

于是,周武帝对孝伯说出他最后遗愿,“不许滥诛骨肉”。

事实证明,武帝知人善任。

隋朝开国皇帝杨坚,这个窃取了北周皇权的阴谋家,多年之后,在谈到宇文孝伯时,依然心有余悸。

他心存侥幸地说,“宇文孝伯实周之良臣,若使此人在朝,我辈无措手也。”

但周天元,他要的不是良臣,也不是辅臣,他要的是无条件服从、支持、纵容他的奴臣。

他只给了宇文孝伯一个机会去做奴臣。

宇文孝伯过低估计了天元的独夫之心,也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辅臣地位。

他的机会一纵即逝,他并没有抓住,就只能引颈受戮。

周天元毕竟是武帝之子,继承了他的知人之能,他认可宇文孝伯是武帝留给他的优良政治遗产。

所以,他给了孝伯一个任务,让他自己决定自己的前途,还有命运。

那就是除掉齐王宪。

宇文孝伯内心犹豫,这个任务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一是齐王宪确实是国之干城,又谨言慎行,此时除掉齐王宪未免师出无名。

二是武帝尸骨未寒,不许滥诛骨肉之言,言犹在耳,若转身就违背他的遗愿,是为不忠不孝。

三是孝伯暂时还未忘却他辅政大臣的身份,他需要以良相的身份去辅佐君王,而不是陪他无原则地胡作非为。

于是,他中规中矩地向天元叩头进言:“先帝遗诏,不许滥诛骨肉,……陛下若妄加刑戮,微臣又顺旨阿从,则臣为不忠之臣,陛下为不孝之子。”

周天元听了非常不高兴。

看来先帝的辅臣,过于看重先帝,对于自己这个现任的君王,只有掣肘之心。

即使贤如宇文孝伯,也还是不能随心所欲,为己所用。

但诛杀齐王宪一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宇文孝伯不干,自然有大把的人干,他任命于智暗中谋划此事。

宇文孝伯非常敏锐地捕捉到天元的心意,但时势已然,自己无法再重新主持此事,他采取一种默认的姿态促成此事。

他自己也成为诛杀齐王宪阴谋中的一份子,虽然很隐蔽,但深扒细节,总会有宇文孝伯隐隐的身影。

宇文孝伯用自己的信用做背书,让他放松警惕,于是,齐王宪被诱杀于内殿。

因而,在最后的时刻,齐王宪面对于智的指控,依然能目光如炬,辞气不挠,誓不低头。

也许那个时刻,齐王宪心存万一,武帝和宇文孝伯,当日可是答应过自己,也承诺过自己的安全。

他未能等到孝伯的身影,他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他只能伏诛。

宇文孝伯一样迎来他自己的宿命。

周武帝没有看错他,他实在是国家一等一的良臣,谏臣。

但周天元不需要进谏,他只需要执行。

宇文孝伯所有的进谏,天元一律不同意,他每进谏一次,君臣之谊,便疏远一分。

宇文孝伯很早就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上柱国尉迟运知道大祸临头,私下对他说:“吾徒必不免祸,为之奈何?”

宇文孝伯准备慷慨赴义,他义正辞严地说:“今堂上有老母,地下有武帝,为臣为子,知欲何之。且委质事人,本徇名义,谏而不入,将焉逃死。”

这种痛苦的关系并未持续很久,宇文孝伯很快等到了清算的时刻。

周天元找了个不算高明的理由,准备拔掉宇文孝伯这根刺。

他讥诮地对孝伯说道:“公知齐王(宪)谋反,何以不言?”

宇文孝伯直视周天元,那一眼,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失望;那一刻,他知道天下虽大,自己再无容身之处。

他可以死,但他不愿背负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否则无颜见周武帝于九泉之下。

宇文孝伯淡然回应到:“臣知齐王(宪)忠于社稷,为群小媒蘖,加之以罪。但以言必不用,所以不言。”

然后,面对现实,他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先帝付嘱微臣,唯令辅导陛下,今谏而不从,实负顾托。以此为罪,是所甘心。”

宇文孝伯的正面回答,实际上体现出对天元的蔑视。

但他却不愿意因为齐王宪的原因,再伴死一次,朝臣们流的血,已经太多了。

天元本来就只是想横加孝伯之罪,孝伯非常上路。

既然君要臣死,那就对症入瓮,他主动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以有负先帝顾托的罪名,认罪赴死。

周天元表现出少有的羞惭,他避开宇文孝伯的眼光,沉默不语。

他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足够,至于宇文孝伯到底有什么罪过,以什么罪名伏法,他已经不愿意计较。

天元默默地目送宇文孝伯出宫。

一个时代结束了。

那个背影,也许从未有过一丝的动摇,但却如此悲凉。

宇文孝伯忠于自己的理想,也终于自己的理想。

他求仁得仁,被赐死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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