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玉堂把头颅小心地放入保存箱里，不自觉地碾了碾手指，即使戴着手套，还是隐隐感觉那沾血又恐惧的头颅散发出的寒气透过薄薄的手套渗出来，令他的手掌都有种沾了血，血迹凝结的恶心感。

那个清洁机器人也被关机，原封不动地放入了另外一个保存箱，敞开的肚皮里还有粘稠凝固的血迹，而奇怪的是，那些血迹十分发散，像是高压下炸开才能形成的。

可是那颗头颅的总不能是在清洁机器人的肚子里被割下来的，清洁机器人的工具存放空间可塞不下一个成年人。

“你们警方在查证时，难道没有查过这些家用电器吗？”邢玉堂将脱下的手套丢进垃圾桶。

这些接触过证物的东西，会被拉去最高研究所，统一进行清洁并大概率不会回收，考虑到这起案件与觉醒者和精神力相关，海伦娜女士认为不能排除仍残留精神力的风险，所以在工具清洁后，就会将其销毁，而不留回收再惹出祸端的可能。

对待一切涉及精神力的事件，都要谨慎小心。这是每一个守夜者在入职培训第一课要学的知识。

与其说是知识，不如说是保命准则，毕竟普通人类不借助工具，连精神力的存在都无法察觉。

“按照流程，一般都会对案发现场做详细的搜查。”秦炎彬要说的，显然不是“一般情况的流程”。

他在坦白了自己的身世后，就上了皇帝的船，现在他和皇帝是同一方的伙伴，隐瞒再多对自己无益有害，所以他也没再隐瞒。

“警方接到报警，是在四天前，报警人是马伦家族的佣人，她每隔四天就要定期给雇主的卧室做清洁，那天刚好就是要做清洁的日子，她就敲了主卧室的门，但没有得到回应，而在前一天乔舒亚·马伦外出参加了聚会，这种情况下，乔舒亚·马伦偶尔会晚起，所以佣人也以为乔舒亚·马伦还没有睡醒。”

“到下午晚饭的时间，想到雇主半天没有进食，佣人再一次去敲了主卧室的门，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在与其他佣人商量后，他们强行突破了主卧室门锁，接着就看到了一具无头男尸倒在床边，那位要打扫主卧室的佣人就报了警。”

当时强行突破主卧室门锁的佣人都是目击者，但报警的佣人却成了代表的报警人，这其中必然还有佣人们之间的博弈，就也不必再多说了。

秦炎彬继续说：“这个报警电话是二环警局接的，不过因为死者身份特殊——我的意思是指，乔舒亚·马伦是兄长的姐夫，所以二环警局就将这个案子移交给了一环警局。”

“兄长觉得这个案件会给家族带来不好的影响，就决定暂时压下去，但二环警局已经立案，办案流程还需要进行，一环警局就派了一支外勤队来做了简单调查，一轮调查后，这个案件就被搁置了，兄长一直没有批准下一步流程的文件，所以办案流程就卡在了取证这一步。”

“局里不肯下批准，禁止我们再查这个案子，但我还是不甘心，所以才又偷偷过来，打算私下查案，局里还不知道我的私人行动。”

之后发生了什么便不必多说，无头男尸案被一环警局压下，在案件搁置期间，五环又发生了一起案件，连同无头男尸案一起被并入了连环凶杀案中，并引起了守夜者组织的注意，邢玉堂跟踪可疑人士被牵涉其中，再然后就是眼下的展开了。

邢玉堂擅长抓重点，问道：“报警人是佣人，佣人会定期打扫主卧室，死者的头颅却藏在清洁机器人的工具存放空间里，我想知道，既然已经有清洁机器人，佣人和清洁机器人的服务重复，死者还是雇用了更昂贵的人工服务？”

“这不奇怪，机器人的行为因程序既定，只会在程序规定的范围内行动，大部分公寓都会配有专门程序的清洁机器人，但也有一些住宅经过改造，布局发生了改变，专门程序的清洁机器人无法适用，就需要人工清洁，所以人工清洁服务还是有市场的。”侍从官回答了这个问题，“而且部分贵族比较……保守，仍然保留了使用人工清洁的传统。”

皇室就是其中最传统的，至今还是人工服务市场上的最大雇主，雇用了最多的人工，保证皇宫的正常运转。

虽然帝国当前使用范围最广的主系统“赫尔曼”就是由赫尔曼家族研发并推广的，但皇室对人工智能、机器人却持着忌惮之意，不似正在逐步妥协的贵族，皇宫仍然没有大规模使用人工智能。

一种奇怪的坚持，也可能源自奇怪的骄傲。

“但死者雇用佣人，是要求打扫主卧室，而我查了清洁机器人的程序，机器人只能在一楼和二楼的过道行动，被限制了不能进入房间。”亲卫队长说道，见侍从官看过来，他继续说：“目前证据能确认的，第一案发现场是主卧室，也没有目击者见到死者离开卧室，可死者的头颅却出现在清洁机器人的工具存放空间里。”

“据佣人说，清洁机器人在平时是不开启的，只有每隔四天，也就是佣人打扫主卧室的时候，清洁机器人才会开启，今天也刚好是时隔四天，所以清洁机器人才启动了，而且也没有进入位于二楼的主卧室。”

“那么，死者的头颅究竟是怎么‘凭空’出现在清洁机器人体内的？”

秦炎彬一拍额头，仿佛被点醒，惊道：“对啊！那些目击者说过，清洁机器人虽然启动了，但也没有看到清洁机器人上到二楼，在清扫二楼走廊之前，佣人就已经发现尸体了！”

在案发现场的监控里，同样没有拍摄到清洁机器人或者其他人进入主卧室，防卫安全系统也没有触发警报，能够确认的是，在乔舒亚·马伦从聚会回家后，进出别墅的只有马伦家的佣人和管家，并没有客人造访，安置在别墅外的监控也没有拍摄到有可疑人士出现，案发当天在别墅周围出没的，都是身份行踪可查的人。

顺着正常逻辑，侍从官再问：“难道你们就没有怀疑过当时就在案发现场的人吗？虽然没有外部闯入的痕迹，但是案发当时就在场的人，想下手还是有可能的吧？”

监控录像和尸检报告显示，在乔舒亚·马伦被害时，正处于醉酒状态，意识不清醒，不排除在意识模糊状态下被杀害，所以没有剧烈挣扎发出求救的可能性。

“没有证据，无法证实的猜测。”侍从官自觉，“或许你们应该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死者是否与人有过矛盾冲突。”

亲卫队长附和道：“这个我知道，刑侦小说里经常会出现的桥段，死者曾经做过什么坏事，或者不经意得罪了人，凶手隐瞒身份，潜伏在死者身边，等到某个时机就动手杀人，距离最近熟悉的人，才最会怎么伪装，破坏还原案发现场。”

“连环杀人案也快要套用这个剧情模板，凶手可能没跟所有死者都有仇，但背后可能还有个‘正义私法’组织，可能是这种违法组织在为凶手出谋划策，可能这就是个拿钱办事的杀手，接受了这些人的委托。”

众筹买凶杀人是吧？你还挺敢想的啊。

邢玉堂挑眉，他拍拍亲卫队长的肩，“刑侦小说作者不是你我不看。”

亲卫队长摸摸头腼腆笑道：“嘿，您过奖了，我这是看了多年刑侦小说得出来的惯用套路。”

“这位先生说得有道理，但。”秦炎彬摇摇头，“很可惜的是，在我们查证的时候，就依照流程，记录了目击者的口供，还做了测谎，暂时没有发现他们说谎的可能，不过你说的也在我的猜测内，我确实是朝着这种猜测去搜证和推断的。”

案件相关的证据太少，不足以指向任何一个嫌疑人，令案件调查陷入了僵局。

“总不可能是一个看不见的凶手吧？”

秦炎彬开玩笑道。

回到悬浮车上，邢玉堂仍在思考刚才秦炎彬的玩笑之语。

他本来没有把这句玩笑话当真，但看到赫尔曼的表情，他还是将秦炎彬的话认真记了下来。

“‘看不见的凶手’，你觉得有可能吗？”他还是觉得这句玩笑话的可信度不高。

“涉及到精神力的事情，一切都不无可能。”赫尔曼如此回答，意味深长道：“而这个‘看不见’，既可以是物质层面上的，也可以是精神层面上的，只是精神层面上的证据更难找。”

【我相信，每个人的心里都寄宿着一个魔鬼，区别只在于，他们是否给魔鬼套上枷锁。】

赫尔曼所看到的，就是一只被人为摘下枷锁的魔鬼。

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要证实怀疑方向没错，还需要一些证据。

“去一环警局，我要亲自审问目击者。”

侍从官听到了后座的对话，却一言不发，默默驱车驶向时一环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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