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萧霁坐在沙发上算了半天账，终于把余念念的家当算清楚了。
零零散散，各种资产，不一而足。
她揉揉眉心。会计这种活，这也太为难她一个十指不沾铜臭的公主殿下了。
继而又开始物色别的房子。
公主殿下无论是曾经还是一穿过来，都很有钱，对物价没什么概念，还以为租房会便宜很多，但是没想到s市的房租也高到离谱了。
唔……至少对现在的她来说很离谱。
而她又不愿意屈尊降贵去蜗居小房子，现在只好对着屏幕叹出了生平第一口贫穷的气。
忽然，房门被人敲响了。
萧霁打开门一看，来人竟是巩丰茂。
怎么说呢，就算是在一个大家艺术气息都很浓厚的娱乐圈里发展，巩丰茂也绝对得算最“前卫大胆”的那一类。
寸头、衬衣、红色的异形墨镜，偏偏姿态又矫揉造作，看人斜着眼睛看，盛气凌人，张开嗓子一说话，自带了一种修炼葵花宝典的气质。
“余念念！”他尖锐地说。
萧霁淡淡看他。
说实话，那眼神和以前看太监没有区别。
巩丰茂简直怒发冲冠：“你怎么回事！？忽然就说要解约，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接，翅膀硬了是吧？”
巩丰茂在星月传媒里也不算什么大人物，但因为曾经带出过大红大紫的明星，现在虽然被那位明星换了，却也在圈内有点江湖地位。
不过那就是他的事业巅峰了，之后再带的明星全是糊逼，其中人气最高的就是余念念——当然，黑红也是红。
可惜现在，余念念也要和他解约。
萧霁靠在门框上，语气淡淡：“拿合同来，我签了，咱们两不相干。”
巩丰茂顿时扯着嗓子尖锐道：“你怎么敢的？当初是谁差点跪在我面前说要进圈，还说什么苦都愿意吃，一定会走下去？是谁说的？！”
萧霁淡淡道：“不知道，反正不是我说的。”
余念念做的事，和她萧霁有什么关系？
“好，你有种！”巩丰茂狞笑，“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你看过吗？你有钱赔吗？”
他拿出一叠纸直接砸在萧霁身上，那合同散开，哗啦啦地落下去。
“白纸黑字，你看好了！少一分钱，公司告得你血本无归！”巩丰茂的脸色阴沉下来，“你可想好，离开星月，离开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圈内混不下去！”
萧霁陡然生出一种想叫人把他拖下去砍了的感觉。
巩丰茂被她一盯，忽然觉得那眼神竟冰冷得吓人——那不是厌恶或者气愤，而是一种足以蔑视生命的高高在上。
好似在她的眼中，法律和生命都是卑微如蝼蚁的东西，巩丰茂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可以的话，余念念会毫不犹豫砍下他的脑袋。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那张脸明明长得一样，他以前为什么会觉得她好欺负来着？
萧霁说：“该赔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倒是你，也不怕今天得罪了我，日后混不下去吗？”
巩丰茂心中本来还在疑虑，现在闻言却陡然生出一股恶气：“就你？你有好好看过网上对你的评价吗？哼，黑就是黑，一辈子都洗不白的。”
余念念说来也是时运奇差，她这个人没什么实质的黑料，但就是命里带的观众缘不好，加之巩丰茂曾经让她做的一系列骚操作，但凡余念念出现在屏幕上，就会被无数人追着骂。
萧霁翘起嘴角，没什么想说狠话的**。
于公主殿下而言，狠话应该是对势均力敌的对手说，而不是这种她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似乎是被她那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刺了，巩丰茂道：“老子以前是给你介绍过几次人，但哪位不是行业里的大佬？但凡你能巴结上一个，我们能混成现在这样？不是你自己说要大红大紫吗？现在还跟我装什么清高？”
拉皮条能被他说得如此情形脱俗，着实是不要脸到了极致。
萧霁从余念念的记忆里随便翻了翻，发现是有这么回事。
——大概是灯红酒绿的场面太过恶劣，萧霁只浅浅回忆了一下，就被那些啤酒肚、地中海的油腻男人恶心得不清。
看来余念念在圈内口碑如此之差、星路如此难走，都是有原因的。
萧霁已经联系好了律师，此时并不像和巩丰茂废话，往后退了半步，就打算关门。
巩丰茂却不依不饶，往前一步，直接用脚卡住门，不由分说地用蛮力挤进了屋子。
萧霁只跟他僵持了一秒钟，就撒手了。
她侧眼看了下桌面上摊开的《民法典》，确认这种情况并不能算他私闯民宅，只好遗憾地叹了口气。
巩丰茂见她态度似乎柔和，以为还有得商量，忽然笑着说：“念念，你想要发展，却也要念旧情啊。你看，咱们公司好的资源，哪个不是归了你？”
星月娱乐这几年半死不活，全靠曾经的底子撑着——它养出过不少顶流，但是无一例外的，每一个都在大红大紫后不惜天价也要和它解约。
但是它会装啊，虽然业内人士清楚知道星月娱乐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它卖惨手段一流，现在仍旧被不少粉丝称作“白月光”。
萧霁抬起眼皮：“你说《求生》啊？”
这个节目，哪怕不是混娱乐圈的人，也知道它已经半死不活了。巩丰茂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而且准确无误地意识到了，自己之前对余念念的手段不管用了。
虽然不知道余念念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化如此巨大，但巩丰茂却知道，不能随便放手！
虽然余念念在网上口碑不好，但已经是他手上最红的艺人了，如今再撒开，岂不是维持不了他现在的收入？
他还欲再说些什么，忽然电梯一响，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
这么热的天，他也穿整套的西装，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面是精明的眼睛。
他准确无误地对萧霁说：“余小姐，我是您的代理律师，姓陈。”
萧霁微微颔首。
陈明又看向巩丰茂，确认了他的身份，说：“巩先生，接下来，我和您谈。”
这态度萧睢很满意。
巩丰茂一脸不可思议：“你连律师都找好了？”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态度缓和地说：“念念，你要求什么，可以说出来，我们好好聊聊。没必要闹这么难看吧？”
萧霁压根儿不搭理他。
她现在只等着陈明和巩丰茂讲清楚，她签字就可以了。
巩丰茂左看看、又看看，想着自己刚刚贷款买的s市房子，忽然表情狰狞。
“你一定要解约？”他低声问。
萧霁看着他，心里唯一的想法是：你看，好好说话也不是不行，干嘛非得搞得和太监一样呢？
陈明倒是微微色变，往前一步，挡在了萧霁前面。
然而同时，巩丰茂像条疯狗似的扑上来了：“婊子！这么着急解约，你到底攀上谁了？”
几乎瞬间就推攘起来了。
陈明把萧霁护在身后，眼镜都被推歪了。
然公主殿下岂是需要他护的？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几个人都目瞪口呆。
萧霁慢慢收回发麻的手。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余小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结果动起手来居然这么果断。
那一巴掌用的力气之大，几乎把巩丰茂整个人抽飞了出去，好在沙发挡了一下。
他一抬头，脸上立刻红肿一片，那带亮片的眼影好像金光闪闪的孙悟空妆，满眼都是愤怒和不可思议。
大概是他的样子实在狰狞，好似随时又准备扑上来，陈明直接说：“你先走，我来处理。”
萧霁却在沙发上落座了：“这是我家。”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丝巾，说：“如果他真想死，我不介意成全他。”
这话说的两人都是一愣。
陈明略带诧异地看向萧霁，却见她目光清冷又如利剑，仿佛能轻而易举地洞穿人的灵魂。
——和网上截然是两个人。
虽然他一直接手的都是圈子里的案子，也知道不该以貌取人、听风就雨，却还是难免先入为主了。这让他有些懊恼。
而巩丰茂的眼睛里就剩下恐惧了。
不知怎么，他是真的在萧霁的目光中看到了杀意，并不强烈，却无比真实，仿若是在认真思考杀掉他的可能性。
脸上火辣辣地疼，巩丰茂站起来，一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半晌，他又恶劣地笑了：“好，你把违约金赔上，你立刻与星月娱乐没有关系！但是……哈哈哈，你看合同了吧？三年内，你不得继续参与圈内的工作！”
萧霁心中一震——她看倒是看了，但是只注意到了赔偿的金额，并没有看到这不知写在哪条缝里的规定！
她几乎是下意识一摸脖颈。
“三年哈哈哈哈……”巩丰茂的眼神有说不出的恶毒，“你现在人气如何，你心知肚明，再三年不上荧幕，我不信到时候还有人记得你！”
三年……不行！
萧霁神色一冷，她现在刚刚判断恶咒的消解方式是让余念念火遍大江南北……三年，她到时候尸骨都凉了！
她慢慢摩擦了一下手指，好像在思索什么。
于她这种人而言，命也分三六九等，且一向认为自己的命比他人的金贵许多。
她看了巩丰茂一眼，那眼底分明风云涌动。
——谁要拦她的路，谁就准备好死。
陈明扶了扶眼镜，说：“余小姐，打官司吧。”
这当然是下策，因为一个艺人和一个公司正面对上，哪怕占理，公司诉讼又诉讼，一拖好几年，足以把人直接拖垮，更何况她这还白纸黑字签了合同。
陈明却笑得气定神闲：“相信我。”
萧霁正值用人之际，闻言对他轻轻笑了一下，直接把陈明笑得一愣。
虽然他马上泰然自若地转开了头，表情没露出一点端倪，微微发红的耳朵却暴露了他此时并不平静的心绪。
公主殿下一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并不介意用这个武器。
巩丰茂气势汹汹地摔门出去。
然而就在他关上门的一瞬间，他的手机响起来，那边竟然是他们公司的副总。
“喂？”巩丰茂对领导还控制得住情绪。
“你去余念念家了？！”那边的语气意外地急切，“你有没有跟她说什么？”
巩丰茂心道不妙，冷静道：“怎么了？我……我刚刚和她放狠话来着……”
那边清晰地顿了三秒钟，然后缓缓说：“小巩啊，听我的，现在回去跟她道歉，她要解约就跟她签合同。你买点东西，态度好一点，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巩丰茂心中不祥的预感到达顶峰：“王总，到底怎么了？”
王总声音沧桑：“小巩啊，你知道她是谁罩着的吗？”
巩丰茂声音都变调了：“谁？！”
“栾魏。”
“……”
巩丰茂魂不守舍地挂断电话，电光石火间想起刚刚自己对余念念说的那些话，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前路暗淡、前程渺茫。
他抹了一把脸，蹭了一手的粉，还伴随着脸上火辣辣的疼……这绝对是他入行这么多年来，最难堪的一段经历。
但是不去不行，巩丰茂又重新站回余念念家的房门，他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经历和机遇缺一不可，才在这个大都市站稳脚跟。
他不想随随便便失去……哪怕是丢些面子呢？
此时，余念念家的房门又“吱呀”一声开了，陈明从屋内走出来，看见巩丰茂，表情一愣。
他还以为巩丰茂要寻衅滋事，下意识挪了挪，把房门挡住，挂着习以为常的精明笑意：“巩先生，您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说。”
巩丰茂脸上火辣辣的，半天才攒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陈律师，我想给余小姐道个歉。”
这一听就是有门，陈明心念急转，意识到如果巩丰茂松口，那么余念念就不用去打扯皮的官司了。
萧霁的声音果然传来：“进来。”
听声音，大概和古时候主子传唤下人差不多吧。
巩丰茂进门，多年来的逢场作戏已经让他端出了一副陪笑的脸：“念念，刚刚是我冲动了，说的都是一时气话，你别当真。巩哥当时不让你走，也是因为一路看着你过来，心里舍不得，但也忘了我这个经纪人确实能力不够，你现在要走，巩哥也就不留你了，咱们把解约合同签一签。”
萧霁抬着下巴看他。
巩丰茂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
这短短几分钟，是发生了什么吗？余家？还是……那个傻子？
这么看来，还是那个傻子的可能性大一点。
他说话卑微、态度诚恳，但可惜萧霁实在没生出一副菩萨心肠，如今看他，只缓缓勾起嘴角。
“你当初拉皮条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也还好余念念当初脑子清醒，即便被全网黑了也没有答应去陪人睡觉，不然现在能把萧霁活活恶心死。
陈明在一边微微皱眉。
虽然在圈内这种事情很常见，但他却从来没往余念念身上想过这种事。那气质绝对不是干这种事的。
“是，都是我脑子一时不清醒。”巩丰茂几乎痛哭流涕，扬起巴掌就往自己的脸上抽去，“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萧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按照习惯，萧霁绝不会因为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放过她，但是一想到如若逼狠了，此人要跟她鱼死网破，虽不见得会有多大|麻烦，却肯定要耽误她大红大紫。
于是公主殿下第一次心地善良了：“好吧，拿解约合同来，我签了。”
巩丰茂松了一大口气，忙不迭和陈明对接了一下，拟出合同来。
他直接让步，什么要求都没敢提，仿佛只期盼着赶紧签完合同，然后离开这个地方。
合同拟好，萧霁拿起来看了半天。
陈明微微有些疑惑——他是圈内人，事务所的名声好到出奇，入行之后没受到过一个投诉，所以他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当面质疑他的合同。
不过萧霁倒不是不信任他，而是公主殿下这几天翻了翻民法典，已经从一个纯粹法盲变成了一个浓度不太高的法盲。
她随便看一看，当然也是为了恶心巩丰茂。
虽然不知道栾魏那家伙做了什么，但是能借的势，她也不会白白放过。
巩丰茂果然被她看得冷汗直冒，半晌，看她终于屈尊降贵地签了字，心中才如大石落地。
他几乎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站起来就直接告辞，逃也似的飞奔出去。
萧霁没想到栾魏的面子那么好用。
那么，下次还用。
陈明收拾东西站起来，也是一副准备要告辞的样子。
萧霁不打算送他——公主殿下没这个习惯。
然陈明却在走到门口时忽然说：“余小姐，今天我没帮上什么忙，实在心里过意不去，不如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萧霁看向他，缓缓说：“我今晚有约了。”
陈明迅速垂下眼睛，大概是被拒绝了有些尴尬，说：“既然是这样，那就不打扰了。”
他往外走去。
刚刚打开房门，他又忽然听到萧霁的声音。
“等等。”
陈明心中又慢慢燃起希望的火焰，回头。
萧霁看他的目光不带什么感情,语气也仿佛在说场面话：“律师费我会照样打给你的，今天的事，还是谢谢你。”
陈明有些窘迫地笑了一下，推门走了。
萧霁坐在沙发上，足坐了三分钟，才给栾魏打了个电话。
那边几乎是秒接：“喂？”
只不过声音里有盖不住的得瑟和欠揍。
萧霁心平气和地说：“栾先生，谢谢你做的这些，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不如今晚我请你吃个饭吧？”
栾魏简直神清气爽。
他等了一整天，为的就是这一句！
但他保持着种奇怪的傲娇心态，不迅速答应，还故意说：“啊？一定要今晚吗？”
萧霁哪儿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努力了三秒钟后，继续心平气和地说：“栾先生，我是真心实意地请你吃饭，还请赏脸。”
栾魏心情别提多舒畅了，但还要表现的不情不愿：“啊……那好吧。”
萧霁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闭了闭眼睛。
这是她屈尊降贵，第一次哄人玩。
·
没一会儿，手机忽然又响，是个陌生号码，萧霁接起来。
“您好，余小姐是吗？很冒昧打扰您。”电话那边的男声沉稳，“我是康岫，在微信上我们聊过。”
康岫是栾魏给她推荐的经纪人，在微信上统共没说过几句话。
但是一想到此人和她脖子上的恶咒有密切关系，萧霁对他的态度简直算得上柔和。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余小姐，很抱歉我现在才抽出时间，听闻你与星月娱乐成功解约了，不知有没有意向签到我们公司？”
他能准确在几个小时内就知道这件事，可见圈子里的人的雷霆手段。
萧霁道：“我有意向。”
康岫：“……”他没想到如此直白。
萧霁懒得跟他兜圈子，想起一整天都没发作的恶咒，对他更和颜悦色了：“康先生，今天我去贵公司，我们签合同可以吗？”
康岫：“……好的。”
挂断电话，康岫还处于一种恍惚之中。
虽然早知道栾魏会跟她说，但他也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如此迫不及待——真就是攀上个大腿，就使劲发展吗？
他在网上搜过余念念，那可真是被漫天的黑料糊了满头满脸。
那张脸还可以，但是为人不怎么样，康岫简直担心栾魏是被哪个有心机的小婊砸给骗了。
他这个人，现在就是咸鱼一条，当初带了红透半边天的个好艺人，直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差点就觉得自己这么寿终正寝也不错了。
直到被季广琛抓来上班，康岫才终于燃起了一丁点儿可怜的斗志。
想起他曾经带的那位，康岫神色一凌。
当初他的艺人也是满身黑料，但实际根本不是如谣言所说的那般。
不知出于何种老父亲的心态，他虽然还没见到萧霁，却已经对她爱屋及乌了。
而且还油然而生了一种要拯救黑红艺人的、莫名奇怪的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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