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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悲惨半妖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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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晋江独家发表/禁止一切盗文/莫八千著

妖管局高层之一的地中海老头死了。

他在密室一般的、铜墙铁壁的家里,  被人一击毙命。层层结界都没有异常,家中更是整齐如初,没有半点争执过的痕迹。

没有灵力残余,  没有闯入迹象,  唯一一处致死的伤口也并非刀伤。

可所有高层都不约而同地把矛头指向时浅渡,同时抑制不住地惶恐起来——没有证据,不知不觉,  这说明时浅渡取他们的性命,  如同囊中取物,  不需要费半点力气。

这简直就是警告和威胁。

恐惧悄无声息地蔓延,  这让妖管局高层们老实了很久,  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找茬。

他们明白,  若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就会换来更要命的报复。

春去春又来,  一转眼,便到了通灵者学院的新学年。

开学季的校园中多了不少新鲜的面孔,  年龄各异的男男女女如织般涌入学校的小礼堂,  带着初来乍到的朝气参加入学仪式。

通灵者在人类中不算多数,然而帝都的学院是全国最大的通灵者学院,汇集了全国各地的优秀通灵者,  每年的入学人数不在少数,  通常都能有上百人之多。

经过漫长时间的修习,云予已经能熟练控制体内的妖力,在兽化与人形间随意变化。

他跟着时浅渡一同走进小礼堂,浅米色半袖和黑色长裤显得简单干净,皮肤白皙得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光泽,琥珀色的瞳仁十分灵动。

头一次身处于如此密集的通灵者之中,  说不紧张是假的。

胜于人类的听力让他捕捉到了一些有关于他的对话。

“礼堂里好像有一股妖气,你感觉到了吗?”

“真的吗?我没觉得诶……”

“天泽灵力强,比咱们灵敏多了,妖气太微弱的话,咱们察觉不到也正常。”

“靠,现在妖怪的胆子都这么大,已经开始混进咱们学院了吗?”

这些对话让云予觉得危险,精神微微紧绷。

他是收起了耳朵和尾巴,也刻意地压制了妖气,看起来和普通人类无异,然而灵力稍强的通灵者还是能察觉他压制不完全的妖气。

果然,人类还是会排斥妖怪的存在啊。

“小时。”温润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随即是学生们的低声惊呼。

“哇,是子玉局长诶!真人比电视上看起来还要帅!”

“啊啊啊我的偶像!”

“局长叫的那个人是谁啊?太有面了吧!”

“时浅渡啊!你不会没看过那个刀削陨石的视频吧?!”

“这我还真没看过……”

时浅渡不接受采访不刻意宣传,仅一条视频,学生们认识她的不多,大都在低声细语地表达着自己对季子玉的崇敬之情,很自觉地为季子玉腾出一条路。

视线也随着季子玉的脚步一起集中到时浅渡身上。

“是你啊。”时浅渡点头示意,“怎么了么?”

“云予的身份特殊,这也是学院的一次重大突破,甚至是人与妖和平共处的重大进展,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来看一看才放心,免得学生们初见时有些冲动。”

季子玉温和地说着,声音不高不低,也没有故意去挑明云予的半妖身份。

他说完,视线落在云予脸上,清润的笑意更甚,还自然地抬头揉了揉云予的头:“你好啊,欢迎你加入通灵者学院。”

云予感觉到一双暖洋洋的大手揉在自己微卷的棕发上,莫名有些开心。

妖管局的局长真是个和煦温雅的人啊,声音像是细雨一样温柔,笑意盈盈地让人感觉很舒服。

他很有礼貌地问好:“局长好。”

时浅渡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道:“确实,你来这里让我放心不少,肯定不会出事嘛。”

季子玉并不介意她懒里懒散的,浅浅地笑了一下,结束寒暄说起了正事来:“我看档案部那边还没有录入云予现在的照片,你们看什么时候方便去录入一下吧。”

妖管局对于妖怪的档案录入,需要有兽化和人形两种形态的照片录入,之前去录入资料时,云予做不到自由化形,所以直到现在,档案上还只有兽化形态的照片。

时浅渡应声:“知道了。”她轻揽了下云予的肩膀,“你自己去吧,随时找老方就行。”

“好。”云予乖乖地点头。

他明白时浅渡这是有意把自己的社交圈子给他接触。

“云予……?”

人群中忽然有人疑惑地出声,一个高壮的大男孩从后面拨开人群,挤到了最前面:“是t省福利院里那个云予吗?”

在这里还能碰到从前福利院中的人?

云予惊讶地循声看去,跟男孩对视的那一刻脱口而出:“小胖?”

这个无比俗气的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了,身边的人更是从来不知道他曾经的小名。

徐天泽觉得丢人,不由得一阵羞恼:“还真是你,云予!”

t省福利院“有一只半妖”这件事曾经轰动一时,让许多人注意到了他们。

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一对痛失爱子的捉妖师夫妇去福利院,一眼相中了灵力颇强的他,把他带出福利院,悉心养大,让他摇身一变从没人要的孩子成了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

他今年终于不负养父母的期待,以新生第一名的身份,考进了每个有灵力的人都无限向往的帝都通灵者学院。

开学典礼上,竟然碰到了被他踩在脚底的“故人”,被妖管局的局长青睐有加。

他上下打量着云予。见云予一张小脸养的白白净净,张开后比小时候还要精致,身上穿得看似简简单单,却是一身轻奢品牌……他莫名恼火。

这小子被打出福利院的这几年是怎么搞的,比他过得还要好。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万里挑一的那个幸运儿,并以此为豪很久,突然见到曾经被他欺负到毫无还手之力的人跟他不相上下,心中难以平衡。

徐天泽压下心底的不屑和妒忌,故意一脸惊讶道:“你不是半妖吗,怎么来通灵者学院了?”

“半妖”二字一出,窃窃私语声四起。

“早就听说有半妖,可没想到会来咱们学院。”

“为什么让半妖进通灵者学院啊,这不是增加学生们的风险吗?”

“局长,让妖怪入学,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偏见的消除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尤其是经历过惨痛战争的老一辈人,虽然希望和平、也相对赞同停战和解,见到妖怪还是会下意识地排斥。

“天泽!”一个男孩从人群中钻出来,拉住徐天泽的手腕,凑到他耳边道,“我表姐在妖管局工作,跟我说妖管局有两个人被称作老大,一个是盛铭诚,另一个就是……”

他抬头冲着时浅渡努努嘴:“那半妖身边的女的啊。”

徐天泽一怔,目光落在时浅渡身上。

只见她留着半长的发,后面头发随意梳成了个小揪揪,五官精致面容白皙,可一双眉却挺拔如剑,眼皮一挑,散发而出的锐意叫人一颤。

这显然不是一般出身的人能拥有的气质。

他扯扯嘴角,酸溜溜道:“怪不得一只半妖都这么嚣张,原来是傍上了大佬。”

“大吼大叫的都给我闭嘴!”

低哑暴躁的声音从音响中传来,直接打破嘈杂混乱的现状。

为了不让学生们几年下来只会纸上谈兵,通灵者学院有大量实战课,由妖管局中经验丰富的前辈们轮流任教。今年刚好轮到盛铭诚。

他手握着麦克风,狠厉的眼神直指徐天泽和云予,强大的气场让新生们纷纷禁声。

“新生入学典礼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共同宣誓,坚守人妖和平共处立场,不有所偏袒,不放任歧视,不认同宣誓词的,挑拨人妖对立的,给我趁早滚蛋!”

新生们都认识盛铭诚,大气都不敢出,小礼堂中顿时安静不少,只剩下寥寥的窃窃私语。

徐天泽知道这说的就是自己,被那双恶狼般的锐利眼眸一盯,“咕噜”一声咽了咽口水。

他心中不服又不敢反驳得太明显,磕磕巴巴地开口:“可、可云予他……”

“还有……”盛铭诚不善的目光落在云予脸上,又扫过他挽着时浅渡的胳膊,“狐假虎威的,也下不为例!”

云予揽着时浅渡的手更紧了,垂头鼓鼓腮帮子道:“阿时,他真的很不喜欢我。”

说话时,清浅的呼吸吹在时浅渡耳旁,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

“铭诚对谁都是这副凶巴巴的样子,你不用太介意。”季子玉温声开口,柔和的语调细雨般浸润着心田,他冲云予一笑,“他不是针对你。”

这样的声音光是听一听,就能让女孩儿们苏得心里冒泡泡。

两人不过是几面之缘,云予却总是觉得这位局长很亲切,或许是他实在太温柔的缘故吧。

“我不介意的。”云予笑着回应,“阿时喜欢我就好啦,别人都不重要。”

季子玉一顿,笑着瞥一眼时浅渡,没有说话。

开学典礼顺利结束后。

季子玉来到校长办公室,轻敲几下门,听到里面的回应后推门而入:“校长,您找我。”

“是有人要找你。”校长递了个眼神。

季子玉顺着校长的视线看过去,和一个眉目英挺而冷漠的男人对视了。

他稍稍点头示意:“陈舒大哥。”

陈舒约莫五十岁,生得一副好相貌,修眉俊目,鼻梁高挺。然而那双微凉的眼中总是透着一股睨视万物的冷漠,看上去傲慢而专横。

他微微颔首:“嗯,找你们来,是说时浅渡的事情。”

坐在窗沿上的盛铭诚终于回头:“怎么,终于决定用你们那什么杀手锏了?”

陈舒没回他,甚至都没有瞧上他一眼,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讲道:“先前老六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时浅渡的实力已经到了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随意杀害高层的程度,以她对高层们的仇恨程度,恐怕不会就此为止。高层们一倒,妖管局实力削减,便会让妖怪们有了可乘之机,更何况……最近这些时日里,半妖云予是前妖王之桃的孩子这种事道路相传,一个传闻已经让一些妖怪们蠢蠢欲动,暗潮汹涌。”

一直垂眸不语的季子玉突然开口:“不可能!你们是知道的……”

“我们知道,也从没怀疑过你们。再说,妖王的孩子即便是半妖,又怎么可能那般弱不禁风。”陈舒的语调平直,顿了片刻,又道,“流言蜚语大都是有意而为之,背后往往有着阴谋。妖管局才成立三年有余,社会中关系错综复杂,人妖之间的和平关系还不稳固,我们经不起大的动荡。”

季子玉知道这话背后的意味。

“所以,时浅渡必须处理,是么。”

“没错。”陈舒应声,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高层们一致决定,启用我们手中的王牌。”

季子玉蹙蹙眉头,无声地轻叹。

时浅渡从来都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从未主动表现出对高层们的仇视,高层们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呢?

他很想为时浅渡做点什么,可是,他悲痛地踩着至亲之人的血,费尽心力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家庭来到权力中心,又用了近十年时间四处奔走、叫大家逐渐接受和平共处,终于推动了《条约》的签订,推动除妖署重建为妖管局……

若是此时让妖管局起了内讧,那么,难得的人妖平衡将会岌岌可危。

想到这样的后果,他的喉咙上下滚动,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地颤。

妖管局的革新势在必行,但不是现在。

盛铭诚靠在墙上微扬着头,挑眉问道:“什么王牌?”

“你知道为什么从三百年前开始,就建都于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最强的几个捉妖家族的主干又为什么都集中于帝都附近吗?”陈舒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连提出好几个问题,“还有为什么那些搅弄风云的大妖——包括之桃——无论如何也不会踏入帝都的地界吗?”

没人回答,陈舒缓声开口:“现在知道的人恐怕很少了,你们到时候就能明白。我们需要一段时间进行准备,一旦完成,时浅渡就再也狂妄不起来了。”他扭头看向盛铭诚,“铭诚,我知道你和时浅渡向来不和,所以了结她的任务,可以交给你来做。”

盛铭诚微微一怔,扬起唇角嗤笑一声:“好啊,求之不得。”

“至于那只半妖,我看他对子玉你很有好感,就等解决时浅渡之后,看他的态度,再另行决定对他的处置吧,看看是否听用你的建议,让他为妖管局所用。”

听了陈舒这话,季子玉眉间略有松动,垂头道谢:“感谢。”

……

“阿时,我今天学会了一个新的灵术!”

云予兴冲冲的声音传来,吵醒了躺在沙发上小憩的时浅渡。

时浅渡睁眼就和一双亮的像是星星的眼眸对视,差点晃了神。

她瞥瞥云予白皙小脸上的红紫伤痕,没问新灵术的事:“跟人打架了?”

云予往后缩了点,鼓鼓腮帮子,双手乖乖巧巧地搭在膝盖上,腰板挺得很直很直,怎么看都像是不会打架也不会说谎的好孩子。

他也确实不太会在时浅渡面前撒谎,支支吾吾道:“就是……徐天泽他,总是找我的茬嘛。”

他知道总是打架的不是好孩子,可耐不住徐天泽看他不顺眼,总是想带着学生们像从前在福利院里一样欺负他。

好在他早已能熟练运用妖力,也学会很多妖术,打架就从来没输过。

今天徐天泽更是过分,竟然说阿时……命不久矣。

[别以为你傍上时浅渡就高枕无忧了!她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你也……哼!]

这话好似就在耳畔回荡,叫云予蹙起眉头。

收养徐天泽的徐家虽然不算捉妖大族,但在妖管局中有些人脉和地位,徐天泽会说得这么信誓旦旦,八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吧。

“阿时,你以后出去做任务时,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云予抓着时浅渡衣摆的手指越来越紧。

如果阿时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恐怕承受不住。

“怎么,还以为妖管局那些人能伤到我不成?”时浅渡全然没把这个小世界中的人当一回事,懒洋洋地笑起来,“他们那种水平……都不值得我动真本事。”

“可是……徐天泽说阿时你会死。”云予说出心中的担忧。

时浅渡轻轻弹在他额头,不爽地撇撇唇:“你这小鬼,信他还是信我?”

相处这么久,竟然连她的实力都不相信。

“好痛。”云予双手捂住额头,故意痛呼一声,顺便转移了话题,“好吧好吧,是我的错,不然……我给阿时展示展示今天学的灵术好不好?”

说到今天新学的小把戏,他的双眼立刻亮起来,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晶亮的光。

时浅渡点点头:“新学什么了?”

“我先不告诉阿时,一会儿阿时就知道了!”

云予神秘兮兮地卖着关子,深吸一口气做好充足的准备,双手聚在胸前,在精神的绝对集中之下,身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灵力。

他低声默念:“变……!”

白色的轻烟四起,烟雾散去后,便能见到云予原来的位置上散落了一摊衣服,正是云予刚才穿的那身。

而衣服下面鼓起一个小包,有什么被蒙在衣服下面胡乱扑腾着。

“嗤……”时浅渡微怔两秒,接着一个没忍住,大笑出声。

“阿、阿时!帮我一下嘛……!”衣服下面正在扑腾的小家伙干巴巴地唤着,听这磕磕巴巴的声音便知道他已经羞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时浅渡笑够了,顺着散落的上衣衣领伸手进去,果不其然摸到一个热乎乎的软团子。

她把棕白相间的小团子拯救出来,还没把他放下,这小东西就四腿一用力,挣脱了她的双手,可着劲儿地往她的腋下和臂弯中钻去,小脑袋埋得要多深有多深。

云予几乎无地自容,羞得不敢看时浅渡的表情,只能像个鸵鸟一样,努力把自己的脸埋起来,一副掩耳盗铃的样子欺骗自己。

呜呜呜,竟然在阿时面前失败成这个样子!

他有些懊恼,可又知道这只能怪他自己——刚才那一瞬,他能感觉到妖力和灵力在身体中冲撞,他现在还没办法稳定地制衡两者,不稳定的结果就是这样,会控制不住地兽化。

虽然可以随意化回人形,可他现在……

还是维持着兽化模样鸵鸟一阵吧。

时浅渡双手抱住软乎乎的小家伙,颇为强硬地把他抱到自己眼前,笑着问道:“你刚才是想给我表演什么灵术?”

小团子的表情蔫蔫的,即便被抱出来,还是低着头不去看时浅渡的脸。

他嘟嘟唇,浅琥珀色的双眼有些扭捏地瞟着左侧,一直没开口。直到对面的人凑近了点儿,他迅速地瞥过去一眼,又垂眸避开视线。

闷闷不乐的声音这才不情不愿地响起,他道:“是……变化之术。”

“噢,那你躲什么嘛。”时浅渡调侃着笑道,“不是挺成功的么,变成了这么可爱的小团子。”

阿时是故意在拿他打趣!绝对是故意的,阿时也太坏了!

就算阿时夸他可爱,他也不会高兴的!

云予圆滚滚的大眼睛凶巴巴地瞪了时浅渡一眼,那眼神怎么看都有些哀怨。

他扁扁嘴,用两只前爪不客气地拍在握着自己的手上:“我是想变成阿时的模样来着啊……哼,阿时真坏,就知道欺负我。”

呜呜呜,阿时再也不是从前的阿时了,现在越来越喜欢欺负他!

……

平静而惬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云予白天去通灵者学院上学,晚上便在家中跟随宗御精进妖术,学着更准确地平衡体内的妖力和灵力,日子十分充实,实力也一天天地进步。

在他入学之初,大部分学生都对他嗤之以鼻。

他们排斥他,议论他,用有色眼镜看他。

许多人都以为,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半妖,不出两个月就会受不了这样的环境,自主退出这个不欢迎他的地方。

谁曾想,那看似柔弱的外表之下,有一颗坚定无比的心。

他像是察觉不到异样似的,待人温和有礼,每天认真听课、勤于练习、不懂的地方主动找老师去问个明明白白,就算对方是学生们都害怕的实战课老师盛铭诚,他也一样认真地上去请教。

对于灵力的控制,他不如很多人,但他足够努力,愣是反超了大部分同学。

老师们都对他刮目相看,指导也越来越上心。

如今再看这校园之中,恐怕没有几个人会像当初那般不屑于他。

甚至还会有些喜欢。

毕竟他太温柔太可爱了,谦虚又努力,深入了解之后,谁会真的讨厌这样的人呢?

就算是一直不对付的徐天泽,也不情不愿地在心里承认,这半妖,在某种程度上讲,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家伙。

在巷子中初见时那张充满恐惧和不安的脸庞,如今已经满是从容灿烂的笑容。

又是一个清晨。

时浅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悠悠然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又裹着被子滚了好几圈,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巨大的粽子。

她懒懒散散地往门口喊了一嗓子:“小鬼,今天吃什么啊。”

却没有人回应。

再回头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八点多了。

“不应该还没起啊。”她低声嘟哝一句,穿上拖鞋走出房间,没有闻到熟悉的早餐香味。

不算宽敞的一居室中,一切物品摆设都跟她记忆中毫无分别,唯一不同的就是,此时这个家里一片安静,丝毫没有其他人生活的气息。

太静了,甚至有几分诡异。

时浅渡揣着口袋来到客厅中,往墙上的刀架上一瞥。

通体漆黑的爱刀不在上面。

“哼……”

她轻声哼笑,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心中有了计较。

“让我看看,这是什么把戏呢?”

刀不在原处,云予也不在家中,可她相信这必定不是云予“偷”了刀。

另外一种可能便是,她所在的地方并非是真的现实,而是幻象一类的地方,因为——她的刀是特殊的,是无法复制或投射出幻象的。

拖了这么长时间,妖管局高层们终于对她动手了啊。准备了数月之久,又是这么大的阵仗,在他们看来一定能毫无意外地置她于死地吧。

那就让她瞧瞧,这帮人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时浅渡没在意刀不在身边,换好平时穿的衣服,出门离去。

外面同样是一片死寂。

无论是园区中、街市上还是平日里人来人往的早点摊边,全都不见一个人影。商场高楼上的led屏幕无声播放着昨天才最新上线的口红广告,红绿灯照常变幻着红黄绿三种颜色,却等不来一个行人。私人轿车停在路旁的停车位中,一排排地极有秩序。

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

然而没有人存在,整座城市像是变成一个寂静的鬼城。

偌大的整个帝都,只有她一个活物存在。

就连能够威胁她性命的东西都没有。

妖管局的地下密室中,盛铭诚望着镜像世界中的女孩,不咸不淡地轻哼一声:“她老子要是知道你们最后还是杀了她……棺材板压不住了吧。”

“哼,是时浅渡勾结犬妖一族在先,又杀了老六,我们是为了人妖之间的和平不得已而为之!”

“别说她老子已经死了,就是活着能有什么用?”

“小盛啊,我们知道你是直肠子,想什么就说什么,但有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高层们的声音喋喋不休,季子玉双手紧握。

时秋元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两个阵法会被用在自己的后辈身上吧。

三百年前,正是时家时秋元以如今的整个帝都为界,创造了两个相辅相成的阵法:映之阵和封之阵。映之阵可以把阵法内的一切投射出一模一样的镜像,避免让人类的家园被妖怪破坏殆尽;而封之阵则是如同机关般的封印术,是几乎无法躲开的咒术。

阵法伤害极大、灵力消耗也是极大,加上为了防止有恶人沆瀣一气故意害人,需要由8的倍数的成员共同施术才能运行。

提供的灵力越强,封印的伤害就越大。

当年为了京都地界的安危,身处京都的十几个捉妖师家族都知道这个阵法的存在。

后来各方斗争,知道阵法的家族只剩八个,正是这八个家族,共同以京都为据点建立除妖署。现在的帝都就是在这个阵法的基础上建成,从上方俯瞰的话,便能看出楼宇街道的设计全都有着严格的规划,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几百年间家族斗争你来我往,旧的离开,新的加入……到最后,创造阵法的时家被人踢出了权力中心,经受无数打压,最终落寞。

整个时家唯有时浅渡当时只有十岁出头,对阵法的事一无所知。

在这些人看来,时浅渡因为姓时,所以必须死,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必须让他们亲眼看到时浅渡的惨相,才有机会让她脱身。

季子玉看向陈舒,缓声道:“陈舒大哥,不如让我去了结一切吧。”

“我们知道你不喜欢杀人,就不拿这种事为难你了。”

陈舒摆摆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叫人说不准是对季子玉不信任、还是真的对他好。

他看向盛铭诚:“铭诚一向跟她不对付,就交给铭诚吧。”

“喂,时浅渡。”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异常显眼。

时浅渡抬头看去,便见到盛铭诚扛着足有四十厘米宽的巨大长刀,站在高处死死地盯着她。

她唇角一掀:“哟,原来你们也会派人进来……送死啊。”

盛铭诚轻嗤一声,这个女人,死到临头还是这么嘴硬。

如果死是她改变不了的结局,至少让他来亲手……

他眯了眯双眼,语气不善:“你先能活着离开这里再说狠话吧。”

两人见面就没有过好话,能动手尽量不逼逼,转瞬间就如同两道黑影一般纠缠在了空中。

时浅渡手里没有武器,却完全不会占到下风,猛然一脚将人踢飞出数十米后,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盛铭诚:“只派你一个人过来,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话音落下,她一跃而下,打算给盛铭诚最后一击。

然而就在此时,从地下亮起一股纯净的光,把她整个人漫过!

像是早就准备好的手电筒,在开关打开的刹那,就已经在黑暗中照射出一道长长的光束,一息千里。即便反应速度再快,也绝无可能超过光速,逃离不了光线的照射。

身体被光线照射的瞬间,时浅渡的身体僵硬在空中,几乎无法动弹。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束缚之法,疼痛蔓延全身。

猩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滑落,在地面上积了一小摊。

这看起来是值得他们高兴的事,妖管局的高层却爆发出一声怒喝:“不可能!”

时浅渡根本没法动弹,怎么可能做到弹开攻击!

只见数条由灵力凝聚而成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破土而出,锁链前端的三角形利刃直直刺向时浅渡的胸口,想要把人活生生地钉在空中。

可惜每道锁链都被打偏了原本的轨道,只是擦过时浅渡的身体,在表层留下一道血痕。

数百年的记录中,法阵的攻击就从未有过偏离!

是他们几人的灵力不够,还是时浅渡真的能力至此,又或者是因为……这法阵的攻击不会伤害时家的人?!

时浅渡不知高层们的震惊,只无奈地咂咂嘴。

哎呀,竟然被封印术给抓住了,失误失误。

下次可不能这样大意了。

毕竟……还是挺疼的。

她能感觉得到,身上有什么缠绕地越来越紧——那是金色的咒录,是她被金光照射的时候发动的封印术,也是导致她无法动弹的元凶。

“这帮老家伙……真够狠的。”

若中招的不是她,而是小世界中的原主,恐怕已经死得透透的。

“真没想到,你时浅渡也有这么一天。”

盛铭诚嘴角一扯,语调微讽,好似终于可以报仇雪恨。

时浅渡被咒录束缚无法动弹,只掀起眼皮:“所以,你是故意把我往这里引的咯?”

“镜像世界,是过去防止大妖破坏城镇、伤及平民而使用的阵法,若对付大妖,需要很多除妖师共同协作,投射到镜像世界中战斗,而对付你的话,只要我自己就足够了。”

盛铭诚声音低沉,少有的没有斗嘴。

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沉默半晌,伸手缓缓蹭掉这张脸上的血渍,动作算不上轻柔,指肚上的茧子有点磨人。

他硬朗的眉宇间多了几分褶皱,语调听不出情绪,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感叹:“如果你当初接受我的拉拢,此时结局或许会不一样,但愿你直到现在都没有后悔。”

“后悔?”时浅渡扬扬眉头,“你们不会以为,就凭你和这阵法就能置我于死地吧?”

盛铭诚蹙蹙眉头:“就算你这么逞强,拖延时间,也不会有人来帮你的。”

如果她能稍微服些软……或许不至于此。

时浅渡嗤笑:“我时浅渡,还需要别人来帮忙?”

她手指微动,在虚空中画下了什么。

时浅渡家中——

摆在墙面刀架上的长刀轻轻震颤,随即“咻”地浮在空中!

正疑惑时浅渡去哪儿的云予被声音吸引。

阿时的刀怎么……?

他连忙扑过去把长刀抱在怀里。

没想到长刀本身的力量极大,不仅没被他按住,反而把他整个人带到空中。

不是吧,他的力道就算不如宗御老师,可不至于连把刀都拿不住啊。

云予死死拽着刀柄和刀鞘,甚至连妖术和灵术都用上了,却只能任凭黑刀冲破所有阻拦继,把人拉扯着撞破房顶飞了出去!

耳旁风声呼啸,他感觉自己穿过结界般的屏障,再睁开眼时,已经来到一个空旷的城市——

这个人流了好多血。

咦,背影看起来有点像阿时诶。

等等。

这好像是阿时。

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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