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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悲惨半妖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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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晋江独家发表/禁止一切盗文/莫八千著

意识开始涣散模糊的瞬间,  云予就反应过来,心脏骤然一紧。他连忙挣扎着想要逃离,不想小小的毛绒绒身体被时浅渡一把按在身下,  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他清晰地感觉到,  生着薄茧的指腹抚过了他的腰。

似有电流划过,惹得脚趾蜷缩。

他忘了呼吸,瘦长的手指下意识紧张地抓住床单,  白皙的皮肤染上薄红。

又被阿时看到最窘迫的样子,  这般……羞耻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应该挣扎着离开这里,  脱离这糟糕又尴尬的境地,  而身体却不受控制,  深深陷在绵软的被褥中,  也陷在意外闯入的美梦里。

竟是……不舍得就这样逃离。

事发突然,两人埋在柔软温暖的蚕丝被下面,  空间狭小,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湿热的呼吸轻轻吹撒在脸上,  痒痒的。

时浅渡见到恢复成人形的少年仰躺着,  一张小脸因心中惊慌和羞赧憋得通红,眼眸中带着湿漉漉的雾气,鼻尖眼尾都粉嫩嫩的,  红润饱满的唇怔怔地微张着。

和潋滟着水光的漂亮眼眸对视,  她微愣两秒,喉咙莫名的哽了一下。

被这小鬼羞答答地看着,心都软下了几分。

她牵起唇角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小鬼模样诱人成这样呢?”

热气喷洒在脸上,一下子酥到脚底,惹得云予呼吸深了两分。

一片温热中,  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薄唇带着笑意张张合合,头脑中嗡地一响——

阿时觉得他很……诱人。

莫名的兴奋冲上头顶,让人头脑发胀。

微妙的感觉从身体中升腾,他猛地睁大双眼,慌忙抬起双手撑住时浅渡的肩膀,双腿并着曲起,把自己的身体尽力往后缩。

不能让阿时发现他身体上这可耻的反应!

紧张之中,他就是连合适的理由都找不出来:“阿时,我我,我……”

“对不起阿时!”

猛地一用力,他逃跑一般翻身下床,在黑暗中慌乱地寻找可以遮挡的东西,忽而被人从身后用薄毯裹住了身子。

“啧,着急什么嘛,我又不会对你做些什么。”时浅渡调侃的语调传来。

云予的脸色更红了。

他倒是希望,阿时会对他做些什么……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精致漂亮的少年浑身上下都染上了粉红,羞耻地抬不起头来。

“我、我去穿衣服……”

他低声嗫喏着,连忙离开了房间。

时浅渡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笑一声。

方才触碰到那光滑皮肤的手指,不自觉地轻捻了捻。

手感……确实不错。

不过话说回来,在家里突然变幻还好,如果是在外面,被别人看去了……

她可不想这小鬼被别人看光了身子。

看来给他找老师的事,确实要提上日程了。

云予落荒而逃后,脑子里嗡嗡直响,心脏跳动得剧烈。

他以最快的速度换上睡衣,因为太过紧张,手指都在轻轻颤抖着。

难言的愧疚感从内心深处滋长起来。

刚刚他究竟在想什么!

懊恼地抓住微卷的棕发,紧紧抿住红唇,坐在沙发上捂住了头。

他对阿时……

惭愧不安的心情与隐秘的欢喜掺杂在一起,像是水落石头,激起一片涟漪。

……

时浅渡的行动力极强,前天晚上打算给云予找老师,第二天就提上了日程。

她想找个强悍些的犬妖给云予指导妖气的运用,便在完成任务后顺路去妖管局走了一趟。

到了妖管局时正值中午,平日里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员工餐厅用餐,可今天局中人来人往,大都行色匆匆。

她才进档案科的门,就见老方神情颇为关切地凑过来:“时老大,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头晕头痛肌肉无力或者失眠甚至是失聪这些状况?”

“我要是失聪还能听见你说话?”时浅渡挑眉,察觉到有事发生,“怎么问起这个?”

“嗐,是这样的,双a大妖事件之后,当时去支援的一些同事陆续出现了类似状况,他们都以为是工作强度太大才导致身体不舒服,以前工作太累头疼啊肌肉疲软都是常事嘛,也就没人说出来,都自己随便吃点药就算了。直到今天早晨,局里接到电话说有一小部分附近的居民们也出现这种症状,大家这才意识到可能是集体中毒事件,只是毒性不烈,导致无人重视。”

解释完,老方又道:“怪我们当时只关注到焱云蝮的火炎属性,却忽略她自身可能携带毒性,现在中毒的同事已经去做检查,盛老大刚刚也带人去狱里问查了。时老大,你……有这些状况吗?”

“我没事。”时浅渡对集体中毒不感兴趣,反正是盛铭诚的事,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于是转移了话题,“犬妖的具体资料你给我调出来一份。”

“犬妖?”老方微怔,搔搔头道,“犬妖一族至今没有一个人认同《人妖和平共处条约》,所以咱们资料库里的犬妖资料还停留在除妖署时期,现今连他们的踪迹都没能确切掌握。”

时浅渡蹙起眉头,她知道犬妖不服管制,可没想到这么彻底。

“就没有有消息的?”

老方有点为难:“时老大,你不记得了吗?当时犬妖一族反抗《条约》,还是盛老大带人镇压,捉住了领头的犬妖宗御,现在被压制妖力关在监狱里,也是盛老大在负责啊。”

“盛铭诚?”时浅渡撇撇嘴,“好吧,谢了。”

她转身离开,又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道:“可能不是焱云蝮的毒,是二噁英。”

“什么?”老方一愣,没能反应过来。

“二噁英是剧毒物质,毒性是□□的一百三十倍,中毒症状就包括你说的头晕头痛、肌肉无力和失眠失聪等等。垃圾焚烧或者森林火灾都会产生二噁英,那天火焰精灵和焱云蝮都是火炎系妖怪,附近的绿化和公共设施等都被烧得一干二净,很有可能产生了大量二噁英,如果没有尽快撤离,吸入大量二噁英导致急性中毒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二噁英的生物半衰期很长,会长期在体内积蓄,常规检查是查不出的,又没有特定的解毒剂,最好带身体不适的人去做专项血液检查,尽快排毒。”

“啊……”老方目瞪口呆,“时老大你懂的也太多了吧!这都是在哪学的?”

真不愧是时老大!

不仅战斗力无人能敌,学识还这么渊博!

在哪学的?当然是时空管理学院了。

说起来,因为时浅渡的战力太过强悍,时空管理局的人大都忘了,靠一身武力将无数“反派”斩于刀下的天才时浅渡,曾经在时空管理学院是文武同样出色的全才选手。

一点毒性毒理的了解,只是最基础的小菜罢了。

时浅渡白他一眼:“有你这废话的功夫,早就把通知发出去了。”

老方一拍脑门:“是是,我这就跟盛老大汇报这件事!”

哦对,现在集体中毒这个事也归盛铭诚负责。

“不用了,我去狱里走一趟吧。”时浅渡一顿,敲敲老方的桌子,“把宗御的所有资料都调出来发我一份,立刻,马上。”

老方:……怎么有一种又要神仙打架的预感。

妖管局监狱设立在地下,按照妖怪和通灵者的评定等级划分位置。a级妖怪大都凶神恶煞,身上威压极强,普通人就是被他们看上一眼,都会被吓破了胆子。

哄乱的地下监牢在盛铭诚领人进入时,安静了不少。

有跟盛铭诚交过手的妖怪吹了个口哨,有点阴阳怪气的:“这不是盛老大嘛,怎么亲自来这种地方了?”

盛铭诚没搭理他,径直走到焱云蝮的牢房门口,挺拔的身形在牢房中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他眼眸锐利,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低沉沙哑的声音极具压迫感:“老实回答,那天你有没有用毒?”

焱云蝮坐在牢中,姿态堪称完美,背脊挺直:“你在说笑么?我是火炎系,又怎么会用毒。”

“你是火炎系没错,可你也是蛇妖。”盛铭诚站在原地没动,体内凶悍的灵力猛然袭向焱云蝮,威胁之意明显,“很多事情,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

被投进牢中时,焱云蝮的妖力已经被封住,哪儿还顶的住盛铭诚的灵力威压,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来:“我身上没有毒,你还要我怎样?”

“是啊,人家身上本就没有毒,你还要怎样?”

懒洋洋的声音风一样钻入每个人的耳中,不知什么时候,时浅渡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盛铭诚身前,一扬手臂便为焱云蝮挡去了大半的压迫感。

她微仰着头看着眼前高大的同僚,笑道:“我已经通知中毒的人去检测血液中的二噁英浓度,离结果应该也不远了。”

被其他人插手自己负责调查的事,盛铭诚眉头一皱,语气不善:“这件事好像跟你没有关系吧,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那你想太多了,我不是来找你的。”时浅渡在牢房中扫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目标,“我是来带宗御离开这里的。”

有着小麦色皮肤的大妖□□着上半身,层次分明的肌肉上留着细碎的疤痕。

听见自己的名字,他掀起眼皮,桀骜而狠戾的眼神向刀子一样戳在时浅渡的身上。

几天不见,这时浅渡真是越来越狂妄,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盛铭诚气得当即嗤笑出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时浅渡,几乎一字一顿道:“时浅渡,你未免太狂了,妖管局可不是你家开的。”

“我记得《条约》签订之初,局里规定,对所有不满人妖共处的人类和妖怪都给予特赦,也就是说,他不应该被关在监狱里。”时浅渡冲狱警伸手,“钥匙。”

“这……”狱卒当即磕巴了一下,看看时浅渡又看看盛铭诚,根本不敢答话。

“认同《条约》并服从妖管局统一管理的,当然会给予特赦,可宗御至今不肯松口,不能放他离开。入个编而已,还把你那脑子乐傻了不成?”

盛铭诚带刺的话音刚落下,便听到宗御冷哼一声,嘶哑的声音充满戾气:“你们还是别费力气了,我是不会承认《人妖和平共处条约》的!”

牢里牢外两个人全都气势狠厉地盯着时浅渡,气压明显降低,似乎一触即发,吓得几个普通妖管局员工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

为什么让他们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感受神仙打架啊!!

牢狱中的生活无聊至极,多少天都没有乐子的妖怪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起哄。

“打一架啊,打一架不就得了!”

“谁赢了听谁的!”

更有甚者从栏杆里伸手出来,痞里痞气地怼了下时浅渡的肩膀,语气死不正经:“他都这么骂你了,你不会是个就这么受着的怂炮吧?上啊!”

一些妖怪不清楚时浅渡是谁,但有认识的啊!

焱云蝮和火焰精灵微微吸了口气,久闻时浅渡大名的通灵者更是低声骂道:“蠢货!”

等不及牢中的人们反应,就见一截手臂在空中画了个漂亮的抛物线,毫无生机地落到地上!

鲜红的血液溅了一地,被斩断手臂的妖怪顿时哀嚎起来,疼得一头冷汗:“呜啊啊啊!”

铁锈一样的味道在牢中散开,更是让许久未见血腥的妖怪们集中了目光。

再看向时浅渡时,眼神已经同之前不一样了,甚至盛铭诚都有些讶异——他连时浅渡的刀是何时出的鞘都没有发现!

她真的比两年前更上了一层楼。

“谁再起哄,下一次就是脑袋。”

时浅渡提刀,刺穿了那半截手臂,像牙签扎水果一样,把手臂举起来,再轻轻一甩,刀上血迹随着手臂一起全都被丢进妖怪的牢房中。

从始至终,她的神情几乎没有变化,嚣张又强势。

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块鹿皮擦刀布,认认真真地把爱刀擦拭几遍,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道:“盛铭诚,是不是只要宗御愿意承认《条约》并服从相应的管理条款,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带他离开?”

重点不在“带他离开”,而在“名正言顺”。

盛铭诚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指了个跟班道:“你,去找医疗队的人来,告诉他们监狱这边需要手臂缝合。”

被点到的人立刻立正:“是!老大我这就去!”

好家伙,可算能从这里离开了!

他狠狠地松了口气,马不停蹄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至于你的问题……”盛铭诚看向时浅渡,眼神有点复杂,似乎并不赞同,“理论上是这样。”

“有你的话,我就放心了。”时浅渡弯弯唇角,走到宗御的牢房门口。

这话也不知道是讽刺还是真心实意,弄得盛铭诚一阵窝火,简直想一拳锤过去。

“宗御,我有话对你说。”时浅渡道。

宗御坐在牢房中,轻轻牵扯一下嘴角,没说话。

他的态度已经表示得很明确了,懒得跟这个女人浪费口舌。

见宗御依然坐在牢房最里面,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打算。

时浅渡也不恼,只是抬手勾了勾手指,满身肌肉的壮汉竟是眨眼间就被吸了过去,狠狠地撞在牢房的栏杆上,发出一声巨响!

她一把掐住男人的脖颈,感觉到手下钢铁般强健的身体和突突跳动的脉搏。

宗御啐出一口血,像是看着马戏团中的小丑冷笑道:“命你随便拿去……!”

话没说完,时浅渡凑到他耳旁轻轻道了句什么。

上一秒还态度强硬的大妖蓦的一怔,双眼微微睁大,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主动抓住时浅渡的手腕,语气急切:“你说的是真的吗?”

时浅渡向来懒得给人证明和解释真假,只一松手将宗御甩到地上,高高在上地垂眸看着他:“信的话就跟我来,不信的话……就在这里呆到死吧。”

牢房中此刻一片安静,就是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听见。

被关押的众妖和通灵者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犬妖宗御,在《条约》签订前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妖,论辈分论资历论实力,都在他们所有人之上,是这所监狱中当之无愧的大哥,平日里他们再怎么相互冲突,也都是看宗御的脸色行事,自然也知道宗御对于《条约》和妖管局的反感。

可今天,这个女人一句话,就让宗御都变了脸色。

宗御仰头看了时浅渡半晌,嘶哑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认真:“我宗御,愿意承认《条约》并服从相应管理条款。”

“草……!”

“大哥,这女的给你灌了什么**汤啊!”

“不是吧!大哥别啊!”

宗御在这里关了两年多,妖怪们早就把他当成了主心骨,佩服宗御宁愿被关押、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也不愿向人类“屈服”的精神。

如今这话一出口,他们不禁大失所望,甚至有了被人背叛的感觉。

“闭嘴!”宗御低呵一声,“老子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指手画脚了?”

狠厉的眼神一扫,牢房中顿时鸦雀无声。

“你确定要把他带出去?”

沉默许久的盛铭诚突然出声,定定地看着时浅渡。

时浅渡叫狱卒打开宗御的牢门,直接领着宗御往外走,语调懒洋洋的:“万一惹出什么事端都算在我头上,上头不是一直想方设法地……”她回眸,冲着盛铭诚裂开唇角,笑得张扬,“把我踢出妖管局吗?”

一人一妖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之前,时浅渡的声音传来:

“我给你们这个机会。”

接受妖管局监管的妖怪,都要统一录入信息。

宗御走进妖管局的那一瞬,就接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如今犬妖一族最强大的存在,也是唯一被妖管局强制管制的犬妖,被时浅渡带出了监狱。

“时老大……这是?”有人忍不住低声交流。

“唉,咱们就别瞎操心了,说不定是上面吩咐的。”

消息传得飞快,就连在档案科喝咖啡的老方都撂下咖啡,一路小跑过来抓住时浅渡的胳膊:“时老大你疯了,之前你带回来的小半妖就是犬妖后裔,好在评级只是极弱的e级,上面的人没怎么在意,这回换成宗御……”

“瞧把你紧张的。”时浅渡知道老方是真的在关心她,少有的耐心道,“反正他们看我不顺眼,我再怎么听话也不会顺眼,还不如随心所欲,要是有人想跟我动手那就正好……”

这时,盛铭诚后脚带着人从监狱回来了,从他们身后擦身而过,恶狼一样的锐利视线往他们身上一扫。

时浅渡随即扬起唇角,跟他对视:“送他们去死了。”

老方:……!

盛老大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盛铭诚收回视线,乘电梯上了八层,一脚踢开高层会议室的门。

迎接他的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盛铭诚!你就这么叫时浅渡把人带出去了?!”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盛铭诚不言不语地拉开座椅,发出“吱呀”一声尖锐的噪音。

稳稳当当坐下后,他才开口:“时浅渡的行为完全符合规定,我还真的在监狱里跟她打起来吗?”有力的手指一下下点在上好的实木桌面上,他掀开眼皮跟对方直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巴不得她有什么动作呢。”

听他这么说,几个高层相视几眼。

地中海老头轻咳一声:“但绝不是想叫她跟宗御这样的人联手!宗御是个硬骨头,这么多年,从除妖署到妖管局,他从来就没低过头……时浅渡这是在自掘坟墓!”

敲打在桌面的手指顿了一下。

“您的意思是?”

坐在主位上的温润男人开口,语气温柔尊敬,却透着些许疏离。

季子玉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却已经是妖管局局长,要不是他为了《条约》四处奔走,人们此时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时浅渡不能留。”地中海老头咬牙,“不能再让她成长下去了,宗御身后又是一众犬妖,不能让他们接触太久。”

会议室中安静片刻。

最初的除妖署便是由几个颇有地位的除妖师家族共同成立,几百年来有的家族崛起、有的家族没落,除妖署改头换面为妖管局,最有资历和话语权的,仍然是延续至今的那些大家族。

地中海老头说完,会议室中不少人纷纷点头。

季子玉轻蹙下眉头,缓声开口:“不管怎么说,小时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都贡献了不少力量,诸位这样恐怕会有过河拆桥之嫌,叫外界议论纷纷,不利安稳。”

身为局长,他需要尽力维持来之不易的和平,不能在高层面前说得太过尖锐。

“时浅渡一直在编外,眼熟她的能有几个?能有什么议论?”又一人开口,语调尖锐,“子玉你说,叫时浅渡跟犬妖一族联手就安稳了吗?出了什么岔子谁都担不起责任!”

“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盛铭诚突然出声,翘着二郎腿意味不明地说着,“刑事诉讼还讲究疑罪从无呢,你们给人定罪倒是快。”

不管跟谁说话,他总是带着讽刺的调调。

纵是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地中海老头还是气得冒火,怒拍桌子道:“盛铭诚,你不会忘了她们家是怎么销声匿迹的吧?!”

“……”

盛铭诚挖挖耳朵,浑不在意耳旁的怒吼:“杀她的话,交给我好了。”

“哼,现在还用不着你。”地中海老头敲敲桌子,低声说了些什么,又问,“现在吩咐下去,大家有意见么?”

在场的人一顿,面露了然。

“等等。”季子玉据理力争,“小时的事我们再议,可半妖的存在有利于我们妖管局宣传人与妖和平共处,不如让他为我们所用……”

“没有不如!也没有再议!”有人直接打断他的话,“那半妖最信任的人就是时浅渡,还怎么为我们所用?他是犬妖后裔,本来不应该置之不理,要不是看他妖力极弱……现在又把宗御掺和进来,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我早就觉得不能留那半妖。”盛铭诚冷哼,回想起云予的脸,双眼微眯。

……

时浅渡家中。

重新化为人形的少年拿着手机,正坐在阳台的软垫上。

毛绒绒的尾巴在地面上一扫一扫的。

云予曲腿并在一起,手臂圈住膝盖,把脸搭在膝盖上,头脑中频繁回放着昨天夜里的片段,一遍、一遍、又一遍。

没办法让自己的意识从中抽离出来。

明明是那样羞耻的事情,他竟是……有些回味。

罪恶感与愧疚感在心中疯狂滋长,同时还有不可言说的期待。

手机一不小心磕在脸上,他这才恍然回过神,懊恼地揪了揪自己头上的小卷毛。

今天一早醒来时,阿时就已经不在房间中了,连早饭都没吃。

一定是生他的气了,才会这样一声不响地早早离开——是发现了他那时的可耻反应,还是不爽他莽莽撞撞地离开了房间、没有回去睡觉?

阿时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生气的呢?

如果是前者……云予的脸“腾”地爆红,觉得自己再也没脸见时浅渡;转念又想到后者,他心里又浮现出一些隐秘的小欢喜。

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他没听见开门声,直到身后有了动静,他才猛地僵直了背脊。

阿时回来了,他要淡定,不能让阿时发现他那些卑劣的心思。

不,不对……

这不是阿时的味道!

云予猛地从地上蹿了起来,冲着来人怒目而视:“你是谁?”

这里是阿时的地盘,竟然有人敢擅闯。

他长得可爱,脸上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看起来奶凶奶凶的。

声线是少年特有的清澈透亮,加上掷地有声的质问,丝毫不见软弱和退缩。

又高又壮的男人站在阳台前,鼓鼓囊囊的肌肉把衬衫都绷了起来,沧桑又不失凶悍的脸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宗御见他并不害怕,不由得哈哈大笑:“胆量倒是不错!”

现在他已经被解除妖力压制,身上的威压不是一般人能比,别说是从小在欺辱逃窜中长大、都不能随时化形的半妖了,就是早早在父母的指导下学会了妖术的妖怪,也很难做到从容不迫。

妖力虽弱了些,但……姑且相信这个叫时浅渡的女人吧。

咦,这是被夸奖了?

云予眨眨琥珀般晶亮的眼眸,语气间有些小骄傲,好似实力强的人是他自己一样:“你要是无关的人,一定早就成了阿时的刀下亡魂!”

“哈哈哈,没毛病!”时浅渡大笑起来,眉飞色舞极是张扬,“胆敢不经我的允许到我的地盘撒野,我保证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云予没料到时浅渡会出现得这么突然,一不小心就跟她对视在一起,忍不住想到昨天晚上,阿时把他压在床上垂首笑看着他的模样,小脸一下子就红了个透彻。

“阿时回来了。”

清亮的声线变得软糯,充满羞赧。

跟刚才判若两人。

他兽化时养成了习惯,越是害羞,就越想把脸埋在时浅渡颈窝间躲起来。

于是羞答答地往前一扑,修长的双臂揽住了时浅渡的脖颈。

时浅渡把小家伙轻轻揽在怀里,死不正经:“啧,今天这么主动投怀送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

云予心里一跳,连忙摇头:“没有,我、我一直乖乖的。”

阿时不会是昨天发现了,现在来兴师问罪了吧?

嘁,这小鬼,一调侃就当真。

时浅渡觉得好笑又有趣,在他柔软的棕发上轻轻揉了揉。

“他叫宗御,是我今天早晨给你找的老师,以后会教你如何控制妖力。”

云予微怔。

所以,阿时今早没有吃早饭就离开,根本不是因为对他不满,而是为了帮他找老师?

纠结懊恼了很久的坏心情,像是被针突然扎破的气球,“啪”的一下消散个干净。

……

城市中心人员混杂,空间也小,怎么看都不是修习的好地方。

时浅渡知道宗御同为犬妖,就算不信任她,也不会对云予不利,便很放心地叫宗御带着云予去深山老林中修炼。

云予一点也不想离开时浅渡,但他更希望变强。

阿时说了,等他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妖力后,就让他入学通灵者学院。

那将是他真正融入人类的第一步,未来还有机会为人与妖和平共处做出贡献……光是想一想,他就忍不住期待。

想变强,想做点什么,想要站在阿时身旁,想要为她排忧解难。

想看到阿时笑看着他道:“你做得很好。”

梦中的温柔声音让云予一颤,从晕沉的睡梦中清醒。

他侧身在简陋的床铺边,尾巴丧丧地从床上垂下去,尾巴尖轻轻地在地上来回扫过。

是梦啊。

又是见不到阿时的一天。

唔,想阿时了。

尖尖的耳朵也跟着耷拉下来,他抱着被子,把脸塞进去,看上去很失落。

沉默半晌,他终于鼓鼓腮帮子,认命地起身。

当他洗漱完毕,走出山间废弃的小木屋时,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

没有看到宗御老师,他扬声唤了几句:“老师?宗御老师?”

没有回应。

他心下疑惑,边走边轻声呼唤:“老师你在吗?”

宗御老师看起来凶悍,实际上是个蛮细心的人。

一点儿信都不留,这实在不是他的习惯。

好在犬妖的鼻子很灵敏,云予追寻着宗御身上的味道,顺着羊肠小道一路往山下走。

帝都周边郊区的很多农村都依山而建,山脚下就是大片大片的农田,从半山腰往下看能看到一排排桃树错落在农田中。

四五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浅粉色的花瓣连成了片,形成壮观漂亮的桃花海,美不胜收。

不少人从城里驱车赶来,在石灰路上下车结伴而行,欣赏一年一度的美景,在桃花树下留下自己满是笑容的靓丽模样。

云予在半山腰望着山下的花海,不由得眼前一亮:“哇,真好看。”

这样好看的景色,他想同阿时一起看。

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拍下照片想给时浅渡发送过去,他忽然敏锐地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的……还有宗御老师身上的气味!

他愣神一秒,很快反应过来,揣起手机飞奔过去,远远地见到一只身形巨大的犬妖将一个普通人类死死地按在地上,已经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厉的牙齿!

“老师!快停下老师!”

见宗御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在手脚之上附着一层妖力,速度瞬间提升几倍,风一般地赶到宗御面前,在咬下那一口之前一脚踢在巨犬的胸前。

宗御躲也不躲,巨爪一把抓住云予的脚腕,稍一用力就把人抡起狠狠地砸在一旁的树干上!

几米高的松树从中折断,轰然坠地。

云予被那一下抡得七荤八素,眼前一片泛白,但头脑中始终回荡着一个念头——不能让老师伤人!闹到妖管局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刺目的鲜红血液顺着白皙的脸蛋往下流,糊的睁不开眼睛。

宗御的鼻子动了动,被更为浓烈的血腥味吸引,扭头抛下已经吓晕的人类,纵身一跃,尖厉的爪子向云予拍去!

云予就地一滚将将躲过,看到地上的深坑心中直后怕。

他胡乱抹了把糊血的眼睛,飞快地翻身上树,像只灵活的猴子般飞快地在树上穿行,一次次险而又险地躲过一掌便能致命的爪子。

“老师!你这是怎么了!”

看似又粗又坚硬的树干被宗御一碰,就像豆腐渣似的轰然破碎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云予和身形巨大的成熟犬妖相比,简直就像是老鼠遇见了猫,只有猎物一样地四处逃窜,至于躲藏——对方也是犬妖,鼻子比他的还灵敏,他就从来没想过能躲起来。

他盯住一颗被撞得歪斜却没有倒地的巨树,躲闪几次之后将全部妖力都集中在脚下,一跃落在巨树之上,在宗御从地面上冲向他的那一刹,重击在树干折断的位置——

巨树轰然倒下,将宗御的身体狠狠压在下面!

然而不出两秒,大妖的尾巴如同鞭子般挥出,两人环抱粗的树干应声而裂!

云予不慎被迎面袭来的巨爪刮了一下,只是轻轻一蹭,血液从胸前喷洒而出,雨点似的飞溅在那张错愕的小脸上。

胸前一阵剧痛,几乎让他无法喘息。

一头体型雄壮、牙齿尖厉的巨犬就在眼前。

他体型巨大,一只爪子就能把云予这样的幼犬捏死。

发红的眼眸中透着凶残的光,龇着锋利的尖牙,舌头像是鲜血一样的殷红,仿佛下一秒就会把盯住的猎物撕咬个粉碎!

云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逃跑,脚步有些虚浮。

他完全不是宗御的对手。

逃不掉的。

他不由地想到时浅渡调侃般的玩笑话:遇到危险的话,大声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及时出现哦。

阿时,阿时……

只要我呼唤你,你就会出现吗?

这种像是阿拉丁神灯一样不可信的玩笑话,此时却成为了他的全部希冀。

“阿时!阿时!”

长长的呼唤两声,一声比一声更大。

然而什么都没有改变——京郊的高山,山下熙熙攘攘的游客,漫天桃粉的浪漫气氛和……身后呼啸而来的风声。

生命即将被夺去的恐惧之感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过去那么多次想到死,从不惧怕死,可这次他怕了。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阿时了。

云予眼眶发红,满怀绝望地低声嗔道:“笨蛋时浅渡!”

下一秒,他便一头撞进暖洋洋的怀抱中。

甜甜的草莓糖味道萦绕鼻间。

来人一手揽住了他的腰,在他耳旁轻声地笑:“我好像听到有人骂我啊……臭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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