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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唱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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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春园的重头戏,雪纹鱼的唱卖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开始了。

大厅里鼓吹喧阗,一群舞娘正站在表演台上随着乐曲妖娆地扭动着腰肢,二楼的环绕式雅间里的客人们纷纷推开了窗户。

善柔看着那群演奏的乐人,觉得颇为眼生,看长相,竟全是君蚕国人。

联想到刚才春依姑娘的表现,她心下了然,一直以来的某些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一曲终了,一个身穿红衣的高挑男人手里拿着一根竹竿走上台来,转着圈儿向周围的客人们鞠了一躬,一番逗趣之后,他开始详细的介绍唱卖规则。

“三唱未竞,益价不犯!开始!”最后,他以这句话收场。

善柔兴致勃勃地盯着各扇打开的窗户,越来越多熟悉的身影在窗口闪现,只有几扇窗拉上了纱帘,她却依然能从模糊的身影猜到他们的身份。

“看来喜欢凑热闹的人很多啊!”她笑着说。

言彧不置可否,眼睛专注地看着下面红衣男人的动作。

善柔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男人挥舞着的竹竿,在空中一捞,一个木质的小牌子瞬间挂在了上面,身手敏捷,动作精准。

他伸手取下,高声唱道:“舒兰阁,白银二十两。”

善柔咂舌,好半天才指着他问:“练家子?”

言彧摇头:“军中之人。”

善柔又细细看过去,只见那男人瘦瘦高高,举起竹竿时露出的手臂也是皮包骨头,没有她想象中紧实的肌肉,这样的男人怎样也和军人扯不上关系。

“何以见得?”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言彧回头看了她一眼,指着红衣男人说:“你看他,腰背挺直,翻腾跳跃时也只这样的姿态,说明他在军中至少十年,而且是个纪律严明的队伍,才能时刻保持这样的精神。”

善柔这才稍微看出些门道来。

只听他又接着道:“再看他的腿,左右腾挪的步态完全就是挥刀出击和收刀入鞘的动作,而且速度极快,他应该是冲在前锋的那个……”

后面的话,善柔听得一头雾水,最后把目光从红衣男人身上移回到了言彧身上,将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恨不得将他剖开了看。

“言兄真的是画师吗?”

言彧缓缓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又望向下面。

“我曾受邀为一位将军作画,有幸见识过。”

善柔“哦”了一声,站得离他近了些,看到了他白皙的皮肤下面的青色血管,而他扶住窗台的手指纤长,只有握笔处有些薄茧。

如果武将都长成他这样,那这个国家离亡国也不远了。

“冬雪亭,白银八十两。”只见下面红衣男人又高声唱道。

善柔惊了。

她虽知这雪纹鱼价格昂贵,但是顷刻间涨到八十两却出乎意料之外,没想到这雪纹鱼如此受追捧,难怪人们都将这活动看成一场盛宴,只是不知是谁的盛宴罢了。

不过,冬雪亭不就是二公主君泠隔壁的房间?

她太好奇里面挥金如土的人是谁了,她一定要想办法让他成为云客来的常客。

“你想尝尝吗?”言彧忽然问了一句。

善柔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在一个刻着夏华轩三个字的小木牌牌上写了“一百两”三个字,抛了下去。他刚并没有回头,可见那句话也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她眼看着那小木牌在空中以一个堪称完美的姿态翻转一圈儿,被红衣男人稳稳地接往,只听他的声音更高亢了:“夏华轩,白银一百两!”

一百两!

出手阔绰,他果然是有备而来!

大厅一片哗然,众人纷纷向上投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一百两一次!”

“一百两两次!”

红衣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兴奋。

“冬雪亭,白银一百五十两!”红衣男人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善柔冲到窗边,正好看到红衣男人将手里的木牌挂到他身边架子的最高处。

言彧饶有兴味地盯着那木牌看了一会儿,写了一个二百两的牌子扔了下去。

当红衣男人唱出二百两时,整个大厅都沸腾了,善柔却渐渐冷静了下来。

“你是为了让二公主笃信我们的关系?”

言彧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善柔泰然自若地与他站在一处,出尽了风头。

“冬雪亭,黄金二百两!”

“夏华轩,黄金二百五十两!”

“冬雪亭,黄金三百两!”

“夏华轩,黄金三百五十两!”

“冬雪亭,黄金四百两!”

“夏华轩,黄金四百五十两!”

“冬雪亭,黄金五百两!”

言彧轻轻舒了一口气,看了冬雪亭一眼,步态轻盈地踱回桌边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黄金五百两一次!”

“黄金五百两两次!”

“黄金五百两三次!”

“雪纹鱼,归,冬雪亭所有!”红衣男人尖声唱道,声音都颤抖了。

这是有史以来,雪纹鱼售出的最高价,是两年前价格的百倍。

善柔也跟着坐到他对面,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是故意的吧?”可怜冬雪亭的客人被他坑惨了。她觉得他一定知道冬雪亭的人是谁,才如此算计。

言彧淡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有回答。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经营雪纹鱼的幕后老板呢!”她感叹,这哄抬物价的手段使得可真是如鱼得水,太心黑了。

言彧挑起一边的眉毛看向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他难得有这样生动的表情,善柔的心脏“咚咚咚”跳快了几分。

“可惜了,没能让善老板吃到雪纹鱼,言某着实是囊中羞涩。”这话听起来颇遗憾,可是他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愧疚之色。

善柔眉头一跳,这还是那个谦谦君子,冷淡自持的画师吗?

“呵呵,言兄太客气了,实不想瞒,小妹并不喜欢吃鱼,小妹对于暗藏锋芒的东西都不喜欢。”

“善老板安慰人的方法倒是独特。”

善柔想翻个白眼给他,他哪里吃亏了吗,还要她安慰?她明明在暗示!

“过奖了!”

两人你来我往客套了一番,终于等到小双子送来了一壶黎秋白,和那套漂亮的蓝洋花白盏。

善柔拿起一只蓝洋花白盏,斟满了酒,放到言彧面前。

言彧低头,看到几根青葱玉指在蓝洋花白盏的映衬下萤萤发光,觉得春依姑娘确实很有眼光。

“让厨房快些上菜。”善柔吩咐小双子道。

小双子应了一声“是”便出去了。

“来,今日我们把酒言欢!”善柔举杯。

言彧亦举杯。

锦春园的黎秋白着实香醇诱人,善柔作为一个从不饮酒的人,也喝了两杯,出来时,人已经有些飘飘然。

路过冬雪亭,正好碰到了里面的客人出来。

“大哥?”她惊呼。

居然是苏行元!

这个三合镇最有钱男人,今日被言彧算计了!

苏行元看到她时则明显地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我和言兄一起吃个便饭。”善柔指了指身侧的言彧。

苏行元看着他们来的方向,轻声吐出三个字:“夏华轩?”

善柔别过脸,声如蚊蚋:“是。”她实在是不忍看他此刻的表情。

苏行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言画师,幸会!”他说。

“苏老板,幸会!”言彧也看向他。

“不知苏某是否有幸能得言画师墨宝?”苏行元定定望着他。

“在下的荣幸!”言彧说。

“如此,改日苏某一定登门拜访!”

“言某必扫塌以待!”

善柔看着两个你来我往,明明都是谦逊客套的语气,她愣是听出了战火纷飞的味道。

苏行元说完话,又看了面如桃粉的善柔一眼,对她道:“晚上我去酒楼找你。”

“好!”善柔笑眯眯地答应。

苏行元这才转身离去。

言彧看了眼身旁笑得眼睛都眯成一缝的人,又把目光投向了苏行元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在楼梯口消失,若有所思。

“走吧。”

善柔心情前所未有畅快,抬步就往楼下走去,刚踏到第三级台阶,身后有人用力撞了她一下,她一时不察,整个人向下栽去,幸好言彧眼急手快,却只拉住了她的手,颇用了些力才将她拽了回来。

善柔被他使力拉得回身扑进了他的怀里,鼻子猛地撞上他的胸口,登时酸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怎么了?”他只觉怀中馨香夹着酒香扑面而来,手中柔荑温软滑腻,身子登时一僵。他从未与女子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即使是亲妹妹,他也只是摸摸她的头。

善柔泪眼迷蒙地转头,看到楼下有个女人挑衅地看着她,又是一个苏行元的狂热爱慕者,刚才就是她动的手。

她狠狠瞪了那女人一眼,无奈她现在靠在言彧胸前,又泪眼婆娑,那一眼着实毫无气势。

“抱紧你怀里的女人,别让她到处拈花惹草!”女人趾高气昂地对言彧说,并大声威胁道,“不然下次就不是从这里滚下去这么简单了!”

言彧低头看了善柔一眼,只见她泪眼含波,甚是柔弱可人,只是出口的话就没这么动人了,只听她冷冷地说了一句:“你爹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女人本高仰着头,听了这话身子明显瑟缩了一下,却强撑着哼了一声,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快速逃走了。

善柔这才吸了一口气凉气,她的脚崴了。

她眼泪汪汪地抬头看着言彧:“脚崴了,疼!”

她这模样看上去着实有些楚楚可怜,言彧的手紧了紧,她似乎在向他撒娇,与刚才判若两人。

这个女人…

“能走吗?”言彧拉开两人的距离,善柔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们两个此刻的姿势过于亲密。

“能!”她眨了眨眼,蓄了满眶的泪水这时候才顺着脸颊滑落,“你可以松手了。”

“真的能走?”言彧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她的眼泪难道想什么时候落下就能什么时候落下?

善柔低头将眼泪擦干,再次抬头望向他,莞尔一笑:“真没事了。”

言彧垂首望着她,此刻的她,面颊绯红,有点儿醉态,看上去娇俏可人。

他将她扶正了才松开手,手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他不自在地将两只手轻轻握了握,背到了身后。

“唐突了!”他说。

善柔站好,活动了一下腿脚,还有一点点疼,但是不影响走路,她走了两步,晃了一下,忙停步。

“昨晚没睡好,有点头晕。”她解释了一句,才继续往外走。

言彧低头看着她略有些虚浮的步伐,没有作声。

过了一会儿,只听他说:“我送你吧。”

“不用,我要去店里处理些事,言兄去忙吧。”善柔拒绝了他,她这会儿后悔让蒋叔回去了,她只能步行回去了。

“正好顺路,我送你到店里,”言彧难得地执着。

善柔觉得体内像燃着一簇又一簇小火苗,灼烧得她一阵阵发燥,她想长啸一声,想放声高歌,想策马狂奔……但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她只能努力控制着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如平湖秋月般平静。

言彧送她到酒楼门口,她佯装镇定地与他告别,进门后又强撑着和几个老主顾打了招呼,便步履匆匆地去了她日常休息的客房,告诉夏掌柜不许任何人打扰,迫不及待地插上门。

她很羡慕那些千杯不醉的人,尤其是开了酒楼之后更甚,因为她真的是只要喝酒超过两杯,就会……

当天下午,这个房间里传出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直到很晚。

善柔再次睁开眼时,房间一片漆黑,她摸索着点亮了灯,低头看到自己身上已经褶皱的不像样子的衣衫,起身走到墙角的衣橱里拿出一套备用衣物换上,将头发梳理整齐,又整饬了一番,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已经过了子时!

善柔想到苏行元要来寻她的话,问掌柜他是否来过。

“苏老板在雅间等了您一个晚上,一刻钟前刚走。”

“你没告诉他说我今天晚上不过来了吗?”这是她之前特意嘱咐过的。

“说了,他说他想坐一会儿。”掌柜回道。

“他可见了什么人?”善柔问。

掌柜想了想,摇了摇头。

听了这话,善柔怔忪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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